“想到答案了嗎？如果想到了，眨眨眼睛！”齊狼語氣很溫柔，隻是下手一點也不溫柔。纖細的手指不知道被施加了什麽魔力，力量大得離譜，兩顆頭被摁在一起，感覺都要融爲一體了。
痛苦不堪的保潔阿姨看着齊狼平靜的眼瞳，厚到起皺的臉頰肉顫抖不息，心髒砰砰狂跳，快從嗓子眼蹦出來。
她頭疼，非常疼，疼到快昏厥，可又有一道聲音告訴她，必須撐住，不能昏，不然就會死在屍體上。她實在不想家人來收屍的時候，絕望地看到兩人混在一起的腦髓。
“快，趕緊想，我的時間可不多啊！”齊狼掃了一眼門邊的丘則虎，低下頭說。丘則虎與他對視，心裏也沒來由地慌了一下。
齊狼說完，手上的力量再次增加，阿姨腦袋下的死人頭骨頭摩擦得嘎吱響。他不想再顧忌什麽了，他想救丘玲玲，爲此可以付出一些小代價，比如，殺個無辜者什麽的。
“我隻給你十秒鍾時間。”齊狼搖頭，歎息。
十秒！隻有十秒！得不到答案，這個人就去死吧！
讓受審者從痛苦中感受恐懼是最好的審訊方向，這是齊狼受到的教育裏最多被提及的東西，他學得很好，目前而來，證實效果很不錯。
七秒後，阿姨眨眼了，眼淚一下子嘩啦啦地冒出來。齊狼心存慶幸，最好是她真想起來了什麽，要是隻因被淚迷了眼而眨眼，那就祝她一路順風。
就在這時候，丘則虎褲兜裏嗡嗡嗡地震動了幾聲。
安靜詭異、光線昏暗的地下停屍間裏，突然出來這動靜把丘則虎吓得一顫。他回頭看了下，正好看到齊狼望過來。
“不看看是誰發的短信？”齊狼微笑着，一邊粗.魯地把阿姨嘴裏的白布拽下來。
“哦哦！對！”丘則虎摸出手機看了下，猶豫了幾秒，按了些什麽，放回兜裏。
齊狼沉思片刻，輕輕拍拍保潔阿姨的臉，“說吧！碎布哪來的？”
“是……良……良護士……”
“如果我是你，我會爲了活着做任何事情。可你顯然不一樣，你認爲你的命很廉價，區區五個字就能換到嗎？你真以爲我不會殺了你啊！”
齊狼突然笑了，雙手撐着冰冷的屍體架子，輕聲說：“你知道，我爲什麽浪費時間在這裏陪你們玩這些幼稚的遊戲嗎？”
“因爲，我在雲市唯一的朋友被他.媽.的綁架了！如果……如果你再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答案，就像他一樣，永遠在這兒吧！”
齊狼用手掌輕拍死屍的天靈蓋，陰冷空曠的停屍間裏立刻回蕩起梆梆梆的悶響，響聲裏還帶着些怪怪的韻律。
你們？丘則虎注意到齊狼的某個詞彙，下意識攥緊拳頭。
“碎布應該是良荷護士的男朋友金成扔的，金成今天過來找良荷去吃晚飯。我打掃的時候……時候可能沾到那塊布了。”注意到齊狼愈發嚴厲可怖的臉色，阿姨急忙說，“真的！是真的！”
“扔的？有人會當你的面扔東西？還是說有人故意藏在你身上的？又或者，你因爲一些好處默許别人這樣做？放心，這些我都不在乎。我隻關心，吃飯地點在哪？”齊狼仿佛看透了一切。
阿姨想搖頭，齊狼卻一手撐住她的腦袋，“我再問一遍，地點！”
“金成開的餐館！在……在……環宇路，小金家常菜！”
“很好，你們已經拖延夠久了，我現在離開，你們不會很失望吧！”齊狼緊了緊風衣的帽檐，轉身向外走，走到丘則虎身邊停住，“警察快到了嗎？”
“你……你……”丘則虎臉色一紅，說不出話來。
齊狼搖搖頭，“人的眼睛可以僞裝，心跳不能！至少，你不能！”
“我是爲了我女兒！齊狼！都是你，玲玲是因爲你被綁架的，都是你！”丘則虎憋紅了臉，指着齊狼喊。
齊狼嗤笑一聲，沒說什麽，準備出去。
“站住！”丘則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回扯，卻感覺齊狼跟長在地上一樣，怎麽都扯不動分毫。
“是你！綁匪的目标是你！爲什麽要波及我的女兒？都怪你！就知道你會帶來災禍！你這個魔鬼！吃人血的魔鬼！”
“早知道你這麽危險，我當初爲什麽鬼迷心竅答應别人照顧你？玲玲啊！爸爸害了你！是爸爸害了你！齊狼，你有罪！爲什麽不去死？”
丘則虎擡起另一隻手，握拳砸過來。
崩！
勢大力沉的拳頭砸在齊狼的心口，齊狼微微一晃，穩住。
丘則虎沒能站穩，被彈開，另一隻手也被迫松開，整個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隻聽微弱的咔嗤一聲，他的尾椎似乎受到不小的損傷。
不知道是吃痛，還是過度悲傷與憤怒，五十多歲的丘則虎在外人面前第一次哭，眼淚在紅紅的眼眶裏打轉，嘴皮子也哆哆嗦嗦，兩隻手在屁.股後面揉個不停。
“你答應别人，當然是爲了錢啊！”
“哼！人性！可笑的人性！”齊狼看着地上的丘則虎，冷笑，“沒錯，這事因我而起！所以你就聽綁匪的話報警抓我？那你應該也知道了吧！我現在是沒有身份的人，這意味着，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你運氣好，今天我想殺的人不是你！”
齊狼悠閑地往外走，也不擔心正在趕來路上的正義使者們。
“記住你的身份，你不隻是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愚蠢父親，你還是一個偵探。正義凜然的偵探！”齊狼說得很正氣，但丘則虎知道，這是嘲諷。
“都怪你，是你的錯！是你！玲玲要是沒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是，我不正義，我隻看錢！可你又算什麽？你沒有人性！沒有底線！玲玲跟我說了，說你很會破案，很聰明，說你……說你看着隻剩軀殼的屍體微笑。哈哈！怪物！你是怪物！”
“沒有人會吃受害者的血，看着他們的屍體微笑，除了怪物！對了，尤孝偉消失了，這事是你幹的吧！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要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讓警察來抓你！送你進監獄！關一輩子！”
丘則虎對着齊狼的背影大喊。
齊狼停住了，回頭，“那你要快喲！最好趕在我救回玲玲之前，親手斷送你女兒的活命機會，我被關一輩子無所謂，至于你，你也會開心一輩子的！對吧？”
“我猜你很好奇我的來曆，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确是怪物，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我活着就是爲了找到我的養父，十年養育之恩，沒齒難忘！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殺死他，然後放幹.他的血，再一塊塊割掉他的肉。”
“嚼一口肉，抿一口血；一口肉，一口血……”
“一口一口……”
“怪物！怪物！”丘則虎低吼。
齊狼頓了頓，“玲玲被綁架也是他安排的，就是爲了對付我。至于綁匪，不過是被利用的小角色，而你，是被小角色迷惑的小小角色。綁匪的話如果可信，還算什麽綁匪？”
“我是壞人，一直都是，你是偵探，是爲民破案的大好人。在你那爲數不多的成功破案經曆裏，你曾經因爲這樣的身份對比沾沾自喜過嗎？你認爲被你抓的人都罪有應得，有沒有想過，那時候的他們看着時刻保持微笑的你，也會心生憐憫！”
“他們想殺人，所以殺了，而你？不得不笑罷了！不愧是罪惡之城，你生活在這裏，才是罪有應得！”聲音從外面的過道裏傳來。
“都是棋子，分個屁的黑白？”
“廢物……”齊狼已經踏上電梯，後面的話再也聽不清。
“是啊！我是廢物，廢物……大廢物！白活了幾十年的大廢物！”停屍間裏，丘則虎的呼吸起伏不定，他很憤怒，憤怒這個世道，憤怒齊狼誅心的話，更憤怒無力做些什麽的自己。
過了好幾分鍾，他才慢騰騰地爬起來，一邊揉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腫起來的手，一邊走向屍體架子，準備給保潔松綁。
到了這個年紀，又是活在這樣的社會，僞裝出一個自己不太喜歡的身份才能活下去，這是生存的本能，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這是他的命，害了玲玲的不隻是齊狼，還有他。
齊狼說得對，大家都是棋子。可棋子也要活着，爲了活着，再渺小的棋子也會小心翼翼走每一步，這樣算錯嗎？
咔！咔咔！
手剛碰到架子，保潔下方的屍體傳來異響，吓得她臉色瞬間白了，丘則虎也怔住，清醒過來，手閃電般收回。
原來是屍體的頭骨開裂了，從額頭到顴骨有一道裂縫慢慢出現，隔着皮肉都能看到一條扭曲的溝壑逐漸形成，皮肉被扯着，整張臉猶如斜着拉寬了些。
“啊！救命！救命！”
保潔側一下腦袋，剛好看到那一幕，更詭異的是，嘴角的青白色皮肉由于被裂開的骨頭繃扯，慢慢擴大，就像……
一個逐漸綻放的燦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