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彪媳婦特意給李真俊上了滿滿一大碗雞湯,看的那些赤腳的小孩口水直流,村子裏除非紅白喜事,否則哪能吃滿盆的雞鴨。
李真俊則要更慘一點,一年難得吃上一次帶葷腥的。
甯古塔的罪奴幹最累的活、吃不飽且睡不暖,在看管的護衛心裏,吃飽了,罪奴會飽,睡暖了,他們心裏不得勁,老子天天吹冷風,你們在睡的屁鼾直冒?
由此李真俊臉面消瘦,一臉菜色,他家男子體質本就偏陰寒,若不進補調理,極難久活,這也是其母從小要他讀書考學,逃離甯古塔的原因之一。
所謂,南風吹其心,搖搖爲誰吐?
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
他也不管圍繞着的小屁孩流着哈喇子,如小饞貓樣的圍着他,自顧自大口吃起來,在他記憶中,自己就未曾吃飽過,尤其是吃到幹煸的肚皮發脹,那是夢中才有的情景。
三下五除二,他将碗裏的湯湯水水都吃了一個幹淨,剛放下碗筷,旁邊一直忙碌的張彪老婆,張老漢的兒媳,張氏她上前來詢問:“先生,還要在續一碗麽?”
李真俊心中一震,忘記能續碗了,壞了,早知道剛才就不吃那麽快了......
“半碗即可,謝謝大嫂了。”恰時,李真俊在瞥了張氏一眼,張氏容貌俏麗,有幾分少婦的風韻,比尋常的農婦要豔麗許多,關鍵讓他有些詫異的是,她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對勁,是哪裏不妥?他也說不清楚,大概是生爲畫皮師的一種直覺。
其實是李真俊修行修心時間尚早,當然瞧不出張氏身上的氣息有哪裏不對勁,假如是有道心或者佛言的修行者一眼就能瞧出張氏的身上有淡淡的鬼氣!
張氏甜甜的對李真俊莞爾一笑,笑的且油且膩,很有幾分調情挑撥的意思,她的右手在去接碗之際,在李真俊的手心用食指和大拇指輕輕一捏,口中念念說:“讀書人的手就是嫩啊......”說完也不待他回話,快步走出門了。
一手捏的讓李真俊這種雛鳥,生的幾分臉紅,心道:“母親說的是啊,漂亮一點的女人都不是什麽好鳥呢。”
在接過張氏的半碗炖肉,見李真俊神情冷峻,也沒敢再造次,放下碗就去别處忙活了。
李真俊也就作罷,凡是不能一二再,再而三,不是?換句話說,她再占自己便宜,他就得喊耍流氓了。
他才剛剛将飯吃完就得聽外面有人驚慌亂喊:“老爺子詐屍啦!老爺子詐屍啦!”
喊聲攜着恐慌快速蔓延開去,隻聽院子開始亂糟糟,摔碗的聲響,木凳踢翻聲、腳步亂奔、孩童啼哭聲,接踵而至。
張彪急沖沖走進李真俊所呆的偏房,帶着幾分驚恐說:“小師傅,我爹的手在甩擺子!”
李真俊不答反問:“老爺子沒起身吧?”
“沒有吧。”張彪遲疑道,他剛剛也就那麽探進客廳弱弱地看了一眼,瞧見他死爹橫躺在地上右臂在不住搖曳,吓得他慌張的跑出來,哪裏還敢仔細瞧。
“那就不是詐屍了,沒事的,我這就去瞧瞧,你帶幾個童男小夥子堵在門口,陽氣盛的年輕人,肩頭自有三把火,鬼妖難犯,大可防止張老漢詐屍奪門而出。”李真俊解釋道。
人死時有的地魂未消散,俗稱:“還殘留一口氣。”,如果被什麽東西或妖物沖撞了就會假複活,即平常說的詐屍。
通常這一口氣完全不能支撐起生命,隻會如僵屍一般簡單的行動,直到地魂徹底消散,那一口濁氣吐出來,才算真正的死亡。
也是因爲如此,古時舊例,剛死的人最好盡快釘棺入殓,以防詐屍害人,但一般詐屍隻在冤死或者心願未了才會出現,張老漢年過五十,三代同堂,衣食無憂的,沒什麽大的心願需要完成,莫非他的死因有異?
李真俊帶着疑慮走進客廳,果真見到張老漢的手懸着,如風中柳絮左右搖擺,似乎在跟某人招手問好。
張彪撲通一聲跪倒伏在張老漢的屍體旁哭喊:“爹,你有什麽心願未了,你跟兒子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兒子都會盡力去做,求你老的手别晃蕩了,我們看着害怕......”
或許是張老漢地魂猶在的緣故,他懸起的手居然慢慢下垂,不再動彈,好像聽得懂張彪說話一般。
“我爹他沒死透?”張彪奇怪問道。
李真俊也顧不得跟他将魂魄的事情,隻說了一句:“死的透心涼了,尚有一口氣在,我先給他老人家臉上畫面補妝,然後試着将他的魂兒顯在畫上,看他有什麽心願要說的。”
張彪哪裏敢二話,隻是連連點頭,李真俊又吩咐他在房間點燃四根香燭,分别放在客廳四個角落,同時讓王家五兄弟緊關大門,在門外看守着,任誰也不能進來,引魂時一旦遇光受驚,很容易驚魄散魂的。
随後,李真俊從笈囊裏取出筆墨羊皮刻刀等物品,先用抹布替張老漢臉部的肉血清理幹淨,然後将薄如蟬翼般的羊皮紙沾上少許水,打濕後附在張老漢的臉上。
李真俊又拿起手邊油燈小心翼翼的在他臉部烘烤,等羊皮紙漸漸和臉部融合後,他又拿起畫剪和刻刀在張老漢臉上修整,直到羊皮紙宛如人臉一般才開始着手作畫。
畫皮是李真俊家族的入門基礎,亦是他平日勞役中時常做的活,幹起來自然是輕車熟路。
畫皮的技法和普通作畫的手法不大一樣,需要更加娴熟迅捷的下筆,對筆正、指實、掌虛、懸腕的要求也甚高,隻因羊皮紙吸水快,用筆的速度相對也快許多。
尤其是在筆鋒上要更加講究,需要下筆掃過墨線邊緣,筆鋒與羊皮紙形成一定的角度,用力不均勻,時快、時慢、時輕、時重,其效果毛、澀變化豐富,讓人臉栩栩如生,如活的時候一般。
也是他一手的畫皮技法高超,大多死者家屬不忍心看至親面容腐爛恐怖,徒生悲涼,故此他們千裏迢迢也要請畫皮師父來爲死者補妝,讓其有尊嚴的入棺蓋土。
“李師父,你身前未見過我父親,怎能夠把我爹的五官神情刻畫的如他生前一模一樣?!”張彪越瞧越奇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