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二年前來過我們村給我那老伴做鬼事的那位李大師的公子嗎?你父親怎麽沒和你一起?”一位手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爺爺走到李真俊身邊突然拉住他的胳膊說道。
李真俊定睛一瞧,即刻把老爺爺認出來了,他是梨花村的村長姓王,大家都管他叫王村長。
就在二年前,王村長的老婆不幸病逝了,臨走之前也沒遭太大的罪,也算是善終,按照祖制下葬後,想來這事也算了結。
未曾想王村長自打老伴去世以後,每晚輾轉反側,總覺得床榻之上有鼾聲傳來,居然跟他老伴之前幾十年打鼾聲音一模一樣!他硬着頭皮轉身去看床那邊,又是空空蕩蕩哪裏有什麽人影。
這就有點午夜驚魂了,顯然他那死老伴不願意走啊!
如此這樣十幾天過去了,王村長沒睡上一個囫囵覺,老伴的鼾聲總是在他睡下後響起,天亮打鳴時才消停,跟原來的作息規律一個樣,王村長晚上睡不着,白天補覺也睡不好,人眼看瘦了一圈,整個人就垮下去了。
王村長的兒子在甯古塔當值是位負責看押犯人的小吏,他聽說父親有事,趕緊回村,一瞧老爺子瘦的隻剩下一身皮包骨頭,頓時眼淚直流,剛喪慈母,老父親又變成如此這樣,任誰也要肝腸寸斷。
王村長的兒子也算是見多識廣,在聽說父親每晚床榻之上聽見母親的鼾聲後,他立即知曉,是他母親的鬼魂沒有走捏!
人有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人魂。天魂歸天路,回歸虛無。地魂乃是七魄的彙聚,情消方魂滅,人魂爲主魂的因果報應,下地府入輪回六道之中。
人死後最容易盤桓在人間的就是地魂,牽挂不舍的有之,仇恨報複的有之,但即使生前再如何挂念,若然該走的沒走,死者的糾纏反而是對生者的痛苦折磨,陰陽二隔,生死循環,本就不該互相牽扯。
王村長的兒子見大事不妙,再不請高人來請鬼,他老子可要跟他媽再續前緣了!
想來想去,甯古塔境内他有能力請的也僅有李家一脈的後人,聽聞李谷子禦鬼之術了得,百般讨好請求,車馬相邀請來高人,居然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用李家的術法請走他母親大人,甚至将他母親的身形顯出于羊皮紙上,讓他們一家人相見談心,讓王村長的老婆見了一面她生前最疼愛的孫兒,最終心願得了,消消雲散。
那日李谷子帶着的便是他的獨子---李真俊。
既然是舊相識,李真俊恭敬地行禮回道:“我父親已仙逝,我今日是趕往奉天府趕學,再訪故地,沒想到遇見鬼扒皮的慘事。”
“鬼扒皮!難道不是狼舔臉嗎?你到底是誰,别光天白日的說些鬼話!”張彪見老娘臉都被畜生啃沒了,哪裏忍受的了外人亂大放厥詞的。
“彪兒不得無禮,這位公子是當年請走我老伴的大師的兒子,不可失了禮數,你可還記得那日李大師一手畫皮之技,竟然将我那老婆子的魂兒顯于羊皮卷上,和我說了好大一通話呢,李大師的兒子既然說鬼扒皮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對吧?”王村長一臉深信不疑的表情望向李真俊,隻字未提李谷子大師爲何英年早逝的緣故,甯古塔環境惡劣,勞役繁重,縱使李谷子有畫皮的術法依舊抵不過現實世界的殘酷折磨。
李真俊感激地看了王村長一眼,才對張彪說:“我爹常說狼若回頭,必有緣由,不是報恩,就是報仇,除非是天大的仇恨,才會像這樣破棺毀屍,尤其埋葬這麽深的實木棺材。”随後他指了指厚實的土坑裏的棺材蓋說:“三寸釘密封的棺材是一般畜生能起開的嗎?假若是狼想畢也不是尋常山野的野狼,定有鬼祟作怪!”
李真俊說的言之鑿鑿,加上他說的又有幾分道理,讓張彪一家人不得不相信。
“那大師,你看該怎麽辦?”張彪急切問詢道。
李真俊沉吟了半響後說:“你爹張老漢的屍體被毀成如此模樣,再次下葬也大爲不妥,所謂人要臉,樹要皮,不能要張老漢頭七未過,便要失去臉面的堕入輪回,否則他的地魂也會不安,這樣吧,你們先把他老人家的屍體擡回家,我待将他的臉皮重新畫上再做計較。”
李家“詩、畫、禦”三絕,畫就是畫皮之術了,畫人、畫鬼、畫心是李家畫師的三個等階,以給死人化妝最爲簡單,李真俊自從懂事起父親就手把手教他畫技相關的技巧,人物、山水、動物、畫皮、畫妝等無一不通,也因爲他這一手的絕活,又因爲年幼,所以免去了他不少苦力勞役。
張彪聽了也覺得頗有道理,在跟王村長商量以後決定先将張老漢用草席裹好帶回家先把臉補上妝容再重新入殓的好,至于是狼或是鬼下的毒手,自己也沒能力多管,怕要請法力高強的道士才能破解,可惜梨花村的村民大多貧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僅僅糊口而已,那些道士和尚地位崇高,他們不敢請,也沒銀子去請。
對于李真俊這位李家後人,張彪盡可能的謙卑恭敬,畢竟這位剛考取秀才不久的文弱書生,亦是赫赫有名的畫皮一族的後人。
王村長做爲一村主事遇到這種事情當然要去看看究竟,爲了漲漲陽氣,他還特意叫上了他家五個大小子夥子,王一、王二、王三、王四、王五。能生五個兒子也算是王村長的福氣,五人模樣迥異,身材卻是一樣魁梧有力,是幹活耕田的好幫手。
梨花村人樸實,張彪家不富餘,眼瞅着村裏人都來家院子裏看熱鬧也絲毫不含糊,将家裏的雞鴨宰了,混着地裏的新鮮青菜,硬是做了一大鍋的炖菜,拆了家裏的木質大門,擺上一桌流水席,村裏老少輪流吃了一碗熱乎飯,算是感謝大夥熱情關心了。
一時間,滿院歡笑吵鬧,好不熱鬧,誰都暫時忘記了,屋裏橫躺着那位沒有臉皮的張老漢。
忽然間,張老漢那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右手忽然間直直舉起在半空有節奏的輕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