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明亮稍微頓了頓,繼續說道:“國内的快遞行業确實比國外要好得多,但一家正常的公司應該向前看,向好的學習,不能總是比爛。即使自己已經做到最好,也應該繼續思考應該如何做得更好,而不是躺在功勞簿上混吃等死。”
“國内快遞便宜,有多少是得益于我們國家完善的基建,比如四通八達的公路、鐵路運輸網絡?有多少是因爲人口紅利、因爲快遞小哥的無私付出?又有多少是因爲經濟快速發展,帶來了旺盛的快遞物流需求?”
“快遞行業能夠快速發展,主要是得益于以上三點,怎麽搞的好像都是盛運快遞自己的功勞?”
“這是時代的需求,任何一家快遞公司在擁有如此優越的條件之後,都可以迅速地成長爲巨頭。努力的因素當然是有的,但全歸結爲自身的原因未免也太自大了。所以,跟國外比是沒道理的,初始的起步條件就不一樣。”
“至于你說的快遞價格的問題,确實,我承認,國内的快遞價格是比較便宜。”
“但我問三個問題。”
“第一,對于快遞公司來說,低價到底是在爲顧客謀福利,還是一種搶占市場的競争手段?你們能保證未來快遞費也不漲價嗎?”
“第二,低價到底是如何達成的?是不是通過把最後一公裏的責任強推給顧客、削減快遞員人數、降低服務質量、不給快遞員繳納五險一金和各項應有福利等方法達成的?”
“第三,假設有些顧客不介意多花兩塊錢快遞費,要求提升服務水平,要求送貨上門,你們能夠滿足嗎?”
“如果諸位沒辦法回答這三個問題,那麽我想,答案就很明确了。”
“在快遞費如此低廉又沒賺頭的前提下,盛運集團每年的巨額利潤是從哪來的,這可真是一個未解之謎了。”
“一家市值幾百億的公司公然賣慘,說自己家裏也沒有餘糧,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還希望顧客能夠多體諒自己的難處,給自己一口飯吃,這可真是令人驚歎啊!”
盛運集團這邊的三個人全都徹底僵住了。
這話題沒法繼續往下聊了!
看出來了,呂明亮不是來辯論的,是來拆台的!
有些事情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亂講啊?
聶雲盛确實不敢回答這三個問題,因爲回答不得。
說的越深,自己就站在消費者的對立面上,站的越遠。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世界上哪有真正跟消費者和普通員工站在同一邊的公司呢?
這三個問題别說是盛運集團回答不了,換成任何其他的一家公司來,尤其是這種互聯網平台類的公司,也都不可能回答得上來啊!
而且聶雲盛隐約發現了己方一直如此被動的原因。
在不知不覺之間,呂明亮已經站到了普通消費者那邊,一直是在以消費者和底層員工的角度出發思考問題,而這次的辯論,就是給消費者和普通的底層員工看的!
呂明亮自己直接就站到了裁判那邊,這還有可能輸嗎?
聶雲盛已經想了很多反駁的理由,但全都被呂明亮給一一打了回來,就是因爲聶雲盛站在公司的角度,隻能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或者用一些細枝末節的内容,掩蓋公司通過平台、通過市場優勢地位、通過一定程度的壓榨員工而賺取巨額利潤的事實。
這個事實可不能不掩蓋,要是真的承認了,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而呂明亮顯然毫無這種顧忌,每一次發問都站在消費者的角度上,簡直是要對盛運快遞殺人誅心。
在這種情況下,盛運快遞這邊怎麽可能會有勝算?
聶雲盛意識到不能再這麽下去了,而且,他也确實感到非常的不服氣。
“呂總,這三個問題,難道逆風物流就有一個非常明确的答案?你難道要說,逆風物流不爲賺錢,隻是爲所有的顧客和員工謀福祉?”
“你們逆風物流的快遞費比我們盛運快遞還要高一些,你們爲什麽不給顧客免費送快遞呢?”
“未來的市場環境千變萬化,運費随時都可能增長,難道逆風物流就能保證永遠都不漲快遞費?”
聶雲盛想要反客爲主。
他不能自己站在消費者的對立面上,而是要想辦法把逆風物流也拉下水!
這意思其實也很簡單:你呂明亮可千萬别把自己描述得像一個白蓮花一樣,盛運快遞确實是爲了掙錢沒錯,難道你逆風物流就不是爲了掙錢?
你費勁千辛萬苦鋪了這麽多的驿站,頂着連年的虧損送貨上門,難道就不是爲了占領市場、壟斷牟利?
不會吧,難道你們費這麽大勁,是爲了做慈善?
如果不是,那逆風物流和盛運快遞又有什麽區别呢?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你這個烏鴉到底憑什麽笑話野豬黑?
其實真的到了這一步,聶雲盛覺得,自己這邊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呂明亮連将了幾次軍,已經是很難赢了。
因爲在這次直播的觀衆眼中,逆風物流的形象已經完全蓋過了盛運快遞。
但他不甘心看逆風物流就這麽大獲全勝,他必須把逆風物流也給拉下馬,才能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呂明亮他敢回答這三個問題嗎?
如果承諾了又沒做到,那逆風物流就會變成一個笑話,是要被反噬的!
聶雲盛信心滿滿地看着呂明亮,卻沒想到呂明亮微微一笑:“我當然可以回答。”
“第一,逆風物流的首要目标,是滿足顧客的快遞需求,是爲普通的快遞員提供有保障的工作,在這個過程中即使産生了利潤,我們也會想辦法用它來更好地建設、提升整個物流體系。”
“因爲裴總曾經三令五申,逆風物流在騰達集團中的定位,并不是一個賺取利潤的部門,反而是爲其他部門消耗利潤的部門,是其他業務的輔助業務,起到潤滑劑的作用。”
“所以,我們可以向所有顧客承諾,我們未來将繼續投入大量資金進行補貼,十年内,逆風物流的快遞費都絕對不會漲一分錢!”
“我們不在意市場競争,隻要有快遞公司能提供比我們更優質的競争,我們舉雙手歡迎。”
“第二,我們降低快遞費,是通過更大規模的物資運輸、優化物流路線、提升分揀和周轉過程中的科技量以及效率,再加上其他衍生産業的利潤轉移來達成的,不是靠漲快遞費和克扣快遞小哥工資來完成的。”
“即使我們的某些業務定立了更高一些的收費标準,也是因爲我們給顧客提供了更好的服務。”
“第三,我們會保證顧客的體驗永不縮水,并且顧客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選擇不同的運送方式。”
“不介意價格的,可以選擇空運、送貨上門,享受最快、最優質的的服務;介意價格、願意自取的,可以選擇放到逆風驿站,我們也會在快遞費上給到足夠的優惠。”
“至于逆風物流不賺錢會有什麽影響……”
“其實沒有任何影響,因爲我們逆風物流所有高管的任何收入,都不跟逆風物流的盈利有關,逆風物流賺了錢,我們的收入也不會增加一分。我們是按照逆風物流的口碑和服務質量拿獎金的。”
“至于裴總,他也完全不在乎逆風物流是否賺錢。”
“我們逆風物流的領導層架構,乃至于整個騰達集團的領導層架構,與其他公司相比都是完全不同的。”
“我可以爲以上我說的每一個字負責。”
“聶總,你可以在鏡頭前,向所有盛運快遞的客戶和快遞員們,給出同樣的保證嗎?”
聶雲盛算是徹底繃不住了。
瘋了,瘋了!
這個呂明亮,完全瘋了!
你知道你這話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嗎?
果然逆風物流跟騰達其他的部門一樣,都是一群瘋子!隻不過這個呂明亮似乎比其他部門的負責人更瘋,更不講武德!
聊不下去了,再聊,真要出大事了。
聶雲盛當場拍案而起:“荒謬!滿嘴胡言亂語!我們盛運集團一直守法經營,是優秀企業,來這裏是爲了解決問題的,結果你們卻罔顧事實,惡言诋毀!”
“呂總,咱們不要逞口舌之利,還是靠業績說話,再見!”
聶雲盛直接帶着兩名副總走了。
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還怎麽說?
對方已經是開了無敵挂了!
呂明亮的這番話,在聶雲盛看來簡直就是辟邪劍譜,确實,練了能天下無敵,可是前提是得揮刀自宮啊!直接就把未來躺着賺錢的路子給完全斷送了,聶雲盛怎麽可能下得去這個手?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能下得去這個手,那些股東們、高管們,哪個能支持?
所以,聶雲盛實在是沒轍了,隻能離場。
兩位副總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起身跟上。
那位快遞員也站起身來想走,結果被呂明亮留住了。
快遞員有些錯愕,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
呂明亮面色和善地說道:“故意拱火的人走了,我們差不多也可以進入正題了。我們今天來,是爲了解決問題、消除影響的,就由我來做這個中間人,來給二位調停一下,您覺得怎麽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