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啓這時卻道“建設這樣的莊園，怕是要花不少資材，儒家真是有錢，讓我都有些忍不住心動，想加入儒家了。”
伏念一聽，心裏暗自猜測蘇啓這話是何意，他回道“小聖賢莊乃是曆代儒家弟子爲記先賢之功，傳先賢之學，出資捐贈，方才建起。”
“這麽說儒家弟子中有錢人還是不少？儒家隻招收富家子弟，那尋常人家的子弟可曾考慮過？小聖賢莊是以何标準招收弟子？”
“督使之言有誤，儒家招收弟子一貫看人品格，而不拘其是富有，還是貧窮。品格優者，便是家境貧窮，也可入小聖賢莊，品格低劣，即使家财萬貫，小聖賢莊也不會招錄。”
“品格？”
蘇啓笑道“人的品格豈是一時而定，荀況先生曾言，人生性本惡。我倒認爲，人生下來，并無善惡之分，而是在後來成長過程中，才慢慢有了善惡，來自于多個方面。
所以，我認爲靠一時品格招取弟子，并不可取。”
伏念有些不明白蘇啓究竟想要說什麽。
蘇啓道“儒家一些方面是好的，一些卻并不好，儒家先賢之說，有些也已過時，如孟子性本善一說。
抱殘守缺，頑固守舊，隻會讓事物變得腐朽，不再具有活力。尤其是儒家這種傳播思想的學派，如果便成了這樣，造成的危害更大。
如今秦将一統天下，這你們也知道，我管諸子百家，儒家爲百家中顯學，而小聖賢莊又爲儒家聖地，我希望能你們能做出改變，做出表率。
其實，我并無心滅百家任何一派。我更加希望百家學派能繁榮昌盛，開創出一個更有智慧、更有思想的時代！”
伏念本以爲蘇啓是在威脅他們，逼他們做改變，直到聽到這最後幾句後，才歎道“督使志向，伏念莫能及也。”
顔路也道“督使志向高遠，顔路敬服。”
荀子早對兩人說過蘇啓的想法，隻是現親耳聽蘇啓所說，感受自不一樣。
蘇啓随三人到了小聖賢莊的藏書樓，此地的竹簡其實早被他看完了，不過那是以各種小設備偷偷潛進來看，真人到來，還是第一次。
這裏的書很多，不僅有儒家先賢經典，也有農家、墨家、道家等學派經典著作，任何在小聖賢莊的弟子，皆可來藏書樓閱覽這些典籍。
所以，伏念、顔路等人學識并不僅限儒學，農、墨、道等皆通！
蘇啓邊走，一邊拿起竹簡翻看，道“這些竹簡的文字來自于六國，六國文字各有不同，對知識的傳播很是不便。
現大秦一統天下，将推行‘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的政令，讓天下隻用一種文字。小聖賢莊也必須使用統一的文字！”
聽到這話，伏念皺了皺眉，這政令是要抹去六國痕迹，讓天下隻有大秦。
“但這裏有藏書爲先賢所留，不可被毀，這是先賢的傳承，須得好生保藏。日後有人就此事來尋麻煩，便說是我之言。”
伏念道“伏念多謝督使！”
蘇啓對他點了點頭，對荀子道“聽聞荀況先生精通棋奕之道，啓不才，也略通一二，想與先生手談一局，可否賜教？”
荀子一直跟着，并未說話，聽蘇啓邀他下棋，明白這是蘇啓借與他下棋，與他交流，道“固所願也。”
“不敢請耳，固所願也”這句本就是儒家孟子之語。
伏念也知蘇啓要和荀子兩人單獨交流，道“莊中還有事待伏念處理，伏念便先行告辭。”
顔路也道“顔路告辭。”
荀子點頭道“嗯，你二人去吧。”
伏念與顔路告退後，荀子與蘇啓對弈，蘇啓執白，荀子執黑。
蘇啓道“荀況先生可知我欲行何事？此地限隻有我二人，荀況先生但言無妨。”
荀子下落一枚棋子後，道“督使自韓國出世，老夫便注意督使所爲。也嘗以爲督使不能成功，未想督使竟至如今。
督使想要集百家之學，天下之力，無外乎兩種，一是督使心懷天下，欲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二是督使有所求！”
“以老夫觀之，督使是第二種。世人所求，爲權力、财富、美色，這些對督使而言，皆随手可得。那督使所求之物必不在此，要更在其上。督使是欲窺這天地之秘！”
蘇啓贊道“荀況先生真智慧卓絕！”
“這世間曾有仙神存在，有他們活動留下的痕迹，那爲何我等便不能以蝼蟻之軀，成爲仙神？也許世間本沒有通往仙神之道的路，那就開創出一條！”
蘇啓又問道“荀況先生認爲我可能成功？”
荀子搖頭道“督使能否成功，老夫不知，但老夫知曉，督使現有一個問題。”
荀子手撚黑子，卻未落下，而是平靜地看着蘇啓，那目光似乎穿過了蘇啓機器人的攝像頭，直接與在鹹陽宮地下基地中的蘇啓本人對視。
“哦？”
蘇啓道“是何問題？”
荀子将手中黑子落下，道“何爲人？”
蘇啓還未回答，荀子自己答道“人有人性方爲人！”
“無論是孟聖人性本善，還是老夫人性本惡，亦或是督使人性無善無惡之談，人都當有人性。”
荀子皺了皺眉，“而老夫觀督使性情淡漠，已經逐漸在喪失人性。
顔路的性子也淡漠，但他是君子無争，而督使是無情無性，不以世人爲人，不以己身爲人。
這般下去，督使将丢失作爲人的人性。
那時，督使還爲人否？督使又願爲人否？”
荀子并不是一見蘇啓就看出來的，而是從蘇啓過往的事迹，今日又見到這按照蘇啓本人的仿真機器人，才分析得出。
“……”
蘇啓沉默了，因爲他還還真如荀子所言這般。
他也感到自己這種變化的趨勢，思維越來越理智，情感逐漸變得淡漠……
可情感重要嗎？
一定要做人嗎？
“督使之學識廣博，爲老夫生平僅見，老夫敢直言，哪怕是孔聖再生、孟聖在世，也當不如督使。
老夫無法知道督使所看到的東西，所要謀求的道路，但督使在獲得這些、追求這些的時候，也在逐漸失去了一些東西。”
“老夫希望督使能夠記得一些美好，不緻忘卻！”
蘇啓機器人舉着白子一動未動，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因爲遠方的蘇啓本人此時沒控制它，正在思考。
荀子也不焦不急，他知道面前的蘇啓并非蘇啓真人。
思考了很久，蘇啓機器人才再次活動，起身向荀子行禮道“蘇啓多謝先生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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