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望山發現自己的處境……,越來越糟了。
一道道無形的大網正在他周圍隐隐出現,他就好像海中的遊魚,不管朝任何方向逃竄都會落入死亡陷阱。他開始變得疑神疑鬼,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在什麽地方漏出馬腳。甚至擔心自己連逃跑都逃不掉。
因爲金州城的城防體系時不時的啓動,一股強大的精神波動不斷的在城市内掃描。彙聚全城百姓願力的城防本是用來對外防禦的,許望山真沒想到這玩意竟然能用來對内監控。雖然它沒辦法長時間開啓,可隻要它動一次,就足以令他不敢随意造次。
案發後的第三天,許望山迫切想要知道‘革命軍’究竟在如何追查自己?他找借口離開幹部學校外出,就發現‘革命軍’宣傳科的人正在滿大街的宣傳如何‘防奸防特’。
一個自稱宣傳科長的白胡子老頭就在街口聚攏來往百姓,大聲頌揚‘革命軍’的偉大,擺事實講道理,控訴大明官吏的腐敗和無能。等着底下一大幫子百姓感同身受,他還随意邀請幾人上來倒苦水,還可以給‘革命軍’提意見。
每到王朝末年,百姓生活都是苦不堪言。隻要上台之人莫不眼淚汪汪,痛罵官吏地痞,也罵在民間肆意泛濫的幫會邪教。有受害者現身說法,宣傳科的白胡子老頭便會點破迷津,揭露各種陰私罪惡,害人秘術。底下的百姓莫不恍然大悟,跟着便是切齒痛恨。
許望山在人群外聽的渾身發涼,一貫坑人的招數在别人口中竟然被一一揭破,學了多年才掌握的各種心理詭計也被拿出來講了個明白。他立刻想到這定然是被抓住的範婉兒已經招供,才把白蓮教傳承百年,無數人細心琢磨的秘技給暴露了。
講‘無生老母’,虛構救苦救難的故事。
給白蓮教首牽強附會各種神迹,騙人崇拜。
施于小恩小惠,誘人上當。
威逼壓迫,施加生命威脅,逼人就範。
一條條一件件的說出來,都是百姓日常能碰到的事例。
“這賤婢怎麽不去死?師父說的沒錯,女人就是靠不住。”許望山越聽越心驚,卻還要裝作個路人模樣,想知道‘革命軍’到底從範婉兒身上了解了多少?
白蓮教自持不傳之秘的害人招數,在新中國搞土改,摧毀舊社會糟粕的過程中被詳細記載。說破了便是利用尋常百姓的善良,無知和貪心來作惡,還借助大明官府的官吏當幫兇。
徐冰說自己能對付白蓮教這等‘會道門’,她的信心便來自于新中國改造社會的經驗。簡單講,發動群衆呗。‘革命軍’的幹部和人力有限,可老百姓的人力是無限的。
聽着宣傳科的人不斷揭自己的老底,許望山在圍觀人群中是又驚又怒,真想當場爆發殺光眼前這所有的人——殺殺殺殺殺……,這‘革命軍’太可惡,太多人要殺了。
大明朝廷也抓白蓮教的人,可大明官吏不過是抓個别活躍的白蓮教骨幹而已。這‘革命軍’簡直就是要刨白蓮教的墳,除白蓮教的根。他們把各種見不得人的鬼蜮伎倆都拿到太陽底下來暴曬,告訴所有人警惕白蓮教的陰謀,以後如許望山這類人還怎麽混?
街頭宣傳的白胡子老頭列舉了一系列注意事項後,就對底下的百姓說道:“最近若是有人不斷打聽我們‘革命軍’的兵營,工坊,衙門,首領等諸多事務,這種人一般都不安好心。大夥要是知道了,都可以到我這來舉報。一旦核實,重重有賞,不會低于十兩銀子。”
教育了半天,最後‘重重有賞’四個字才挑動人心。
圍攏的人群中當即有人高聲喊道:“有,有,我知道有個家夥心思不軌的。我家親戚在城外屠宰坊幹活,一直說坊内有個殺豬的家夥蠻不講理。他喜歡打聽‘革命軍’兵營的消息,總是诋毀各位頭領老爺,還說‘天下第一’的少帥是吹牛,讓他碰到便是一刀捅死。”
舉報之人描繪了‘殺豬者’的長相和秉性,許望山聽得便是大爲驚恐——徐鴻儒剛剛擔任教首時身邊缺乏武力保障,招收的大弟子便是個孔武有力之人。這舉報的分明就是他的大師兄,哪家夥一身銅皮鐵骨的修爲極高,可就是一張嘴沒個把門。
這真是禍從口出了。
許望山聽得無比焦急,恨不能立刻前去通風報信。可不等他走開,就有兩名混雜在人群中的安全人員把舉報之人領走,想來要不了多時緝拿之人就會出發。他再也等不下去,連忙出城去尋他大師兄。
由于屠宰對環境有所污染,‘革命軍’将家禽家畜的屠宰加工都放在城外,建立專門的屠宰坊。許望山一出城便給自己用上‘神行術’,邁動兩腿快速跑動。可不等他跑出個一裏地,就聽身後馬蹄隆隆,大隊人馬同樣在術法加持之下追了上來。
得到消息便立刻出動,這就是‘革命軍’快速反應小隊的厲害。
眼看馬蹄越追越近,許望山連忙朝道路一旁的草叢躲避。他遮掩修爲,屏息靜氣,不讓人發現。一會的功夫後頭騎隊追上來,領頭的赫然是個騎狼的少年。躲在草叢中的許望山被吓的夠嗆,爲這‘革命軍’的反應之迅捷果斷而咂舌。
看着騎隊猶如一陣風般疾馳而過,許望山不由得暗暗叫苦。他又心懷僥幸跟着騎隊朝屠宰坊的方向而去,想着自己大師兄武藝高強,或許還能逃脫。
這屠宰坊建在金州城靠海的西面二裏外,原本是一座小村子。‘革命軍’将村莊集體改造,建立規範的屠宰生産體系。
到了村外,許望山攀上路邊一顆大樹遠遠眺望。隻見騎隊的馬匹停在外頭,大隊人員卻已經進了屠宰坊的車間。就在他覺着如此大動靜必定讓自己大師兄警覺逃走,卻看到工坊的木棚屋頂嘭一下炸開,有個手持雙刀的壯漢從裏頭跳了出來。
這雙刀壯漢滿臉橫肉,袒胸露乳,體格粗壯,站在屋頂還不服氣的高聲叫罵。許望山聽着風中傳來的聲音,大意是嘲諷少帥不過是個黃口乳兒,有何臉面挂‘天下第一’的名頭,快到自己手下來送死。
雙刀一擺,勁風呼嘯,圍捕之人莫不敢上前,壯漢因此哈哈大笑,威風八面。遠遠看着的許望山卻在心中痛罵:“大師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耍什麽威風?這‘革命軍’人多,後續還不知道出什麽厲害角色,你拼得過一時,拼不過……。”
許望山心中的痛罵還沒結束,不遠處的戰局已然發生大變。
雙刀壯漢殺退了幾次圍捕人員的軍陣圍攻,正要發威突破。可剛剛騎狼而來的少年卻忽然越衆而出,迎着對手的刀光而上。壯漢一看對手似乎不強,隻當有冒失鬼要來自己刀下送命。他一刀劈砍,迅疾而落,卻不防對面少年忽然化做巨大的鋼鐵之軀,重拳砸下。
刀光碎裂,壯漢吐血倒下。
一招就見了勝負。
看得瞪眼的許望山頓時心跳停滞,無法言語。
壯漢未死,心知自己踢到鐵闆。他被那粗大的鐵拳重創後便順勢倒飛,化解力道,拉開距離。等自己粗壯的身軀在地面砸出個大坑,他立刻跳起轉身就跑。
鋼鐵巨人卻壓根不追,隻掏出腰間一柄怪模怪樣的火器瞄準後扣動扳機——砰砰兩聲槍響,對面剛剛要逃的壯漢便被打斷了兩條腿。
粗大的鉛子從槍口飛出,又快又準,将壯漢大腿連皮帶骨打成血沫。壯漢沒了雙腿隻能撲通倒地,慘嚎不已。而那霸氣的鋼鐵巨人才不慌不忙的大步上前,又化作少年模樣走到壯漢身邊。
許望山心驚肉跳,頭皮發麻。他這才知道騎狼少年便是‘革命軍’少帥,‘天下第一’的名頭半點不假。他看着少帥雙手冒出寒氣封凍了壯漢流血的大腿,又一拳将其打暈。後頭自然有緝捕之人拿來鐵索将壯漢捆住,戳破臍下丹田破除修爲,活捉而去。
許望山已然膽寒,不敢再看下去,他跳下大樹轉身就跑。這會什麽師父的嚴令都要抛之腦後,什麽殺‘革命軍’賊酋的想法也化爲烏有,他隻想快點逃離,不再回來。
隻是許望山一跳下樹跑出沒多遠,卻發現有個人影向他靠近。這剛剛做出防備,對面之人卻哭着喊道:“二師兄。”
是八師弟。
許望山一看是自己人,連忙将其拉着躲避進路邊的樹林,厲聲問道:“老八,你怎麽在這裏?”
八師弟是真正的十七八歲,機靈聰明,修爲卻不高。這會見到許望山,哭的稀裏嘩啦。“二師兄,我被‘革命軍’的人查出來了。本想來投奔大師兄的,卻看到大師兄被個極厲害的人打殘活捉。好慘呐!”
不用你說,我也看到了!
許望山繼續厲聲問道:“我問你是怎麽被查出來的?”
“我的政審沒通過。”
“什麽?”
“我按師父教導的法子混進這‘革命軍’内,在個叫劉家店的村子幹活。前幾天師父尋了過來,還囑咐我多加探查這‘革命軍’的底細。我用銀錢百般交好那村子的主管,誰成想這兩天突然搞什麽‘人人過關,政治審查’。
村裏好些人公開舉報我‘好吃懶做,偷奸耍滑’,來村裏巡查的幹部便抓我做典型。我百般忍耐,痛哭悔過。可村裏該死的主管卻立刻出賣了我,說我總是外出,形迹可疑。結果我今天一早起床,就發現來了一隊長矛兵要抓我。我打不過隻好逃出來了。”
‘人人過關,政治審查’?
許望山越聽越驚,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好半天穩住心神才問道:“你說師父尋到你,師父現在何處?”
“師父在我這裏沒法落腳,他找你去了。”
“啥……,找我?”
許望山再次扭頭看向金州城方向,心裏暗道:“這下真完蛋,師父隻怕要被捉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