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嶼道:“你想去。”
柯萊訝然:“我做夢的時候告訴你的?”
唐嶼說:“你上次離開那裏的時候,我能看得出。”
“你看出什麽來了?”柯萊失笑。
唐嶼不假思索:“你舍不得走,舍不得我。”
柯萊:“……”
柯萊:“你确定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
唐嶼抿抿嘴,不說話了,目光卻充滿不甘地死盯過去,盯得柯萊隻得承認。
“好好好,我也舍不得。”
唐嶼滿意了,拉着柯萊登機,這一回他訂的是商務艙。
空姐依然過分熱情,看着闆下臉來的唐嶼,柯萊忍不住想起之前自己爲了進一步接近他故意将員工旅行安排在x城,結果找人查詢了他的航班卻發現這位大少爺坐的是經濟艙時的詭異心情,當然如今回憶起來反而多了一絲感慨。
“其實買後面的票……也不錯。”柯萊難得道。
唐嶼瞥了他一眼,視線又往下落到了他的後腰處,卻說:“不舒服。”
柯萊:“……”真是感謝你想得那麽面面俱到了。
人與人之間的氛圍有時就是那麽奇妙,上次來還覺得頗爲難熬又尴尬的三小時航程,這一次竟然轉瞬即逝,明明途中他和唐嶼也沒有做什麽,但目的地就是這麽嗖得一下就到了。
下機後唐嶼還要拉着柯萊往出租車候車點走,卻被柯萊阻止了。
唐嶼看着對方打電話,沒一會兒一輛車就停在了外頭。
“這兒車那麽難叫,不租一輛怎麽行。”柯萊對唐嶼說。
唐嶼則轉頭問那代駕:“這車什麽時候預約的?”
代駕耿直道:“上周。”
唐嶼:“……”
見對方悶悶不樂的坐進來,柯萊笑着摸了一把他的臉:“好了,你說得對,我很想來這裏!”
誰也沒有多嘴追問要去住哪裏,唐嶼便自然而然地将車開到了琉山腳下的村莊中。再一次看見那棟民居,故地重遊,心境已截然不同。柯萊再不覺其有多樸素簡陋,隻覺說不出的親切感。
兩人一道入内,隻見屋裏整潔幹淨,并不像久遠未有人居住的樣子。
唐嶼道:“房東會來定時打掃。”
兩人放下行李後唐嶼便要出門,他本來是想讓柯萊休息下的,結果柯萊卻興緻勃勃地随在了他的身後。
小車一駛入村口在民居前停下,不少村民就注意到了,不時有人在外探頭張望,待唐嶼一露臉,當即便傳來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唐醫生,你來啦。”
“唐醫生,今年可真早……”
“唐醫生,總算把你等到了,上次你給我兒子開得藥……”
“唐醫生,我爸爸的腿……”
不下半刻,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湧出将這兒圍了個嚴實,有打招呼的,有詢問病情的,就算不說話的,也站在遠處對他們露出友好的微笑。
村裏頭人多醫生少,醫療條件又不好,遇上這樣厲害又有醫術的大醫生願意每年來幫忙,大家的感激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柯萊能想象到他們的心情是一回事,一旦你真身處其中真切的看見聽見,那又是另一種感受了。
坐在簡陋的衛生所裏,外頭長長一列來就醫的隊伍中,大多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彩,那種被全身心信賴倚靠的情緒是十分觸動人的,曾經陷入過艱難境地的柯萊體會至深。
而再看唐嶼,他依然那副表情,隻是細查又能發現他和病人交流時從來不皺眉,從來不打斷人家的話,哪怕那人隻是在無意義地哭訴,作爲醫生的唐嶼卻仿佛有着用不盡的耐心,和平日那個不通人情的他簡直截然不同。
桌邊忽然放下了一杯水,柯萊擡頭望去就見一個身着護士服的女人站在面前對自己微笑,她腿邊還跟着一位五六歲的小姑娘。
“你是唐醫生的好朋友嗎?你也是醫生嗎?”那小姑娘忽然好奇地問。
柯萊笑道:“我是他的朋友,但我不是醫生。”
“那你爲什麽長得像醫生?”小姑娘又道。
柯萊一愣,那護士便代爲解釋:“因爲唐醫生,讓我們小梅覺得所有長得好的小夥子都是醫生。”
說完又對柯萊道:“外面很冷吧,喝一杯姜茶暖暖胃,不知道你們還缺點什麽不?”
見柯萊疑惑。女人自我介紹道:“我是這兒的護士,唐醫生現在住的屋子是我婆婆的。”說着她指了指坐在唐嶼面前被他檢查的一位老太太。
柯萊認出來那位老人正是上一回前來給唐嶼送雞蛋的。
“啊,沒有什麽缺的,非常感謝你們的招待,”柯萊收回視線,目光又落在女人過大的肚子上,立即起身道:“你應該坐……”
“我生上一個的時候也是這麽上下班,沒什麽關系,而且唐醫生難得來,這兒缺人手。”護士搖着頭道,“就算要謝也是我們應該謝你們,滑雪場還沒造起來的時候,唐醫生就治了村裏多少人,以前就算沒時間來,他也會托人拉來藥,大家都不知道該拿什麽還。”
柯萊轉身望向那遠處的人,眼裏滿是驕傲。
坐診的時候,唐嶼好幾回都對柯萊投來驅趕的目光,示意他先回去,結果柯萊視而不見,反而饒有興味地撐着下巴坐在那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于是因爲村民的踴躍,還有唐嶼的好耐心,這診一看一下午便沒了。
待他們終于要離開的時候,有些去而複返的人挎了個籃子提着個袋子裏頭裝了滿滿的東西便往他們手上塞來。
想是知道唐嶼不會要,一下對這個情況有點措手不及的柯萊就成爲了村民的主要圍攻對象,他那些圓滑手腕本就是面對善于察言觀色的機靈人才派的上用處,而眼前這些直截了當淳樸赤誠的莊稼人,你越拒絕,他們反而越生氣,
柯萊難得被圍剿得毫無辦法,好在唐嶼及時出手,面孔一闆就吓退了不少人,但還是讓柯萊手裏留存了不少來不及交回的食材,隻得拿了回去。
十二月的天氣,x城已是積雪滿地,屋外寒風凜冽,屋内卻一片和煦。
唐嶼在廚房做飯,柯萊則幫襯着打下手。他這行動力,蘿蔔塊切得大如藕,一刀削下去半隻土豆就沒了,更别提那豆腐剛過手就變成豆糜了。然而唐嶼卻都跟看不見似的,柯萊弄成啥樣,他就依着啥樣兒燒,也不指責也不糾正,隻除了對方好幾回那刀快貼上肉了,唐嶼才會露出一點點不屑的神色,眼明手快地将那兇器挪開。
最後柯萊看着四菜一湯端上桌,雖隻是農家菜,但想到裏頭有一份自己的參與,柯萊不由頗爲自豪。
“好吃……”
柯萊嘗了一口,不吝誇贊,卻見唐嶼隻坐那兒不動,柯萊立馬心領神會,畢竟對方才是主要功臣,于是夾了一筷子到他嘴邊,“這個雞好嫩,你嘗嘗。”
唐嶼慢慢張嘴,吃了口,勉強“嗯”了聲。
柯萊又舀了一勺豆腐。
“好鮮……”
再看仍是穩如泰山的唐嶼,勺子一翻,遞到嘴邊。
“怎麽樣?”
唐嶼抿了抿:“還好。”
“那蝦……”
将桌上的菜品都服務了一輪後,對座的大爺才差不多滿意,自己拿了筷子風卷殘雲地吃了起來。
吃完了晚餐,兩人都知道明天還要去滑雪,所以打算保存體力,早早洗了澡就上|床睡了。
隻是唐嶼的睡姿依舊那麽霸道,x城的土炕又特别熱,柯萊被他壓的隻覺身上身|下都在着火,一夜過去跟睡在燒烤架上似的。
第二天清晨醒來,又有村民送了早餐,兩人用過後就換了衣服去了滑雪場。
柯萊以往最讨厭這種戶外運動了,但是現在見唐嶼那樣,他的心癢得跟什麽似的,至于是對雪,還是對人,隻有柯萊自己明白。
唐嶼穿得還是那身炫亮的明黃色,柯萊則換了相對低調的暗藍,一到琉山上,明明唐嶼說過自己對滑雪沒什麽大興趣,誰知腳才踏上去,這丫就跟放風的野狗似的,把滑雪闆往地上一丢,刺溜一聲就蹿了出去。周圍原本一群各自歡鬧的人一下子就把目光全聚攏到那兒去了,一波波的驚歎自她們嘴裏傳來。
柯萊:“……”
轉而一想,柯萊也不急着喊他,左右看了看,将臉上的護目鏡往上一推後,索性在原地坐下了。
踩着滑雪闆摔倒,對于部分不拿手的人來說是很難獨自起身的,眼瞧着這麽個大帥哥不動不走的癱那兒,立馬就有周圍的熱心人走來詢問了。
“你還好嗎?我們可以拉你……”
柯萊笑:“不麻煩。”
女生卻以爲他是客套:“不要緊的,你是不是剛開始滑?我們以前都常摔,多練練就好了。”
柯萊盯着那探到面前的手,正要感謝,忽然耳邊一陣呼嘯的雪聲由遠及近的響起,攜着鋪天蓋地的氣勢直沖而來,猛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頓,一勾,一拉,倒地上的人就被攔腰拽了起來。
柯萊看着唐嶼那張不爽的表情悠然一笑,立馬就被掐着臉蓋上了護目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