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剛散,柯萊就下了樓。他向來溫文儒雅慢條斯理,下面的人遇上再大的錯漏,隻要拿到這位大少爺那兒,對方永遠是一張淡定悠然的臉,所以眼下看見他們新的運營經理步履匆匆,不少人還當公司有什麽波動了呢。
白助理和宋秘書更是二話不說丢下手裏的工作直接跟在了對方屁股後頭,怕萬一遇上什麽危急情況可以幫襯着處理。結果卻見他們柯大少爺坐了電梯直奔大門,然後對着空蕩蕩的外頭站着幹瞪眼。
這一站就是十多分鍾,結果什麽都沒等來。
柯萊跟唐嶼約好了下午兩點見面,現在都過了好幾分了,他知道唐嶼是個特别守時的人,應該不會遲到,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就到了。
柯萊拿出手機給對方撥了個電話,沒響兩聲就被接了起來。
“你在哪兒?”
唐嶼回道:“樓上。”他的聲音在手機中聽上去比平時更冷一點,但貼着耳朵又顯得很近,很磁性。
果然如此。柯萊一笑,回頭就見身後有兩個跟屁蟲茫然的瞪着自己,另外還有大廳若幹不明所以的員工在偷偷往這兒看。
柯萊輕咳一聲,擺正臉色道:“樓上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說完,不顧兩人僵硬的表情,徑自上了樓。
回到運營經理的辦公室樓層,老遠就發現員工有些小小的騷動,待走近就見一個男人搭着腿坐在休息室門邊,表情很是不快。
不是唐嶼是誰。
一邊新晉的陳秘書正要向老闆解釋,就見對方直直朝那男人走去,臉上雖帶着笑容,但那笑容卻又不同于平日面對大衆的……嗯,模式化,顯然更走心更發自肺腑。
“你到多久了?”柯萊問。
唐嶼站起身,抿着嘴巴不說話,還是一旁的陳秘書代爲開口道:“這位先生一點多就到了,他說找您,我想着您在開會,所以就……”陳秘書試圖解釋自己不放人進門的原因,要不是周圍女生看他那模樣,沒有預約的陳秘書也不可能讓他在這兒等。
“沒事,”柯萊揮手打斷陳秘書,“你去沖兩杯咖啡,都不要糖不要奶。”其實這家夥喝飲料喝咖啡什麽要求都沒有,跟他吃飯一樣,不過柯萊就愛把對方的喜好跟自己拉到一個圈兒裏。
說完,他先走到門邊,特别禮貌地給唐嶼拉開了門,還當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将那位等候多時明顯覺得自己被怠慢的大爺給恭敬地送進了辦公室裏。
然後伸手關門,也阻擋着了外頭一群驚豔又好奇的目光。
不用柯萊招呼,唐嶼進門後就自己往沙發上一坐。
柯萊看着他道:“你怎麽來了都不給我打給電話,或者讓人找一下白助理也行,不用在外面等那麽久。”白助理在醫院見過唐嶼,其實花狸有不少高管都見過他們老總的主刀醫生,唐嶼哪裏需要那麽委屈。
誰知唐嶼說:“我在外面等着,是因爲有人說……有很多不懷好意的小妖精想來找你,所以不能随便放人進去。”
柯萊正喝着咖啡,這句話一出差點沒讓他噴出來,幸好緊要關頭把持住了形象。
唐嶼淡淡地掃着他,絲毫沒有說了什麽與外表不符的詞語的自覺。
柯萊腦袋一轉就明白是誰多嘴了,公司的主要消費群體都是年輕人,所以工作環境也相對開放輕松,柯萊也知道自己是個超大的話題點,所以平日員工們愛拿他打趣,隻要不傷大雅,柯萊也不計較被人娛樂一把,沒想到他們膽子也是越發的大,說了算了,竟敢被唐嶼聽去了,柯萊有些尴尬,用紙巾捂着嘴巴,臉都憋紅了。
“……誰、誰說的?”
唐嶼問:“假的?”
當然是……真的,但這不限于在公司,柯萊幾乎走到哪兒都能遇上這種事,他都已經習慣了,但卻不能給唐嶼知道,這人最近對這方面上心的趨勢柯萊又不是感覺不到,他不由想,幸好自己之前就把那幾個秘書給換了,才能避免一場禍事,真是有先見之明。
“誇張了點,他們說笑的。”
柯萊一邊打哈哈,一邊坐到了唐嶼的身邊,岔開話題。
“你的車修好了嗎?”
“沒有,很難修,我不要了。”唐嶼說。
“那買輛新的,我有朋友就是做這一行的,下一次我陪你去挑。”柯萊熱情道。
唐嶼卻說:“不要,我不想買。”
柯萊:“??”
不買車難道一直打出租嗎?
柯萊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笑了,一手搭上唐嶼身後的沙發背,靠近了一些道:“行,那我送你。”
“不需要。”唐嶼斜了他一眼,拒絕。
柯萊眯起眼,故意問:“不要我送,難道你也有‘小妖精’獻殷勤?”
唐嶼卻皺起了眉:“什麽叫‘也’?”
柯萊意識到自己口誤,忙道:“還是誇張,我也是說笑的。”
唐嶼則默默地瞪着他。
“或者你用我的車?你送我上下班?就是這樣你會比較累。”柯萊轉口道。
這個提議卻緩解了唐嶼臉上的不快,眉眼也舒展開了。
“我又不是你。”動不動就累。
柯萊真想回他一句“你那種情況才是不正常的好嗎?”不過他還是風度的閉了嘴。
初步達成意見後,白助理敲門而入,告知柯萊樓下的陳列會已經準備好了。那天唐嶼送他的時候正在彩排,而今天是正式的舉辦。
柯萊颔首,帶着唐嶼一起下樓。
總公司有柯萊在,柯輔晁的病情又正在好轉,所以之前從四面八方回來的高管們都差不多回歸到自己的地盤裏了,這一次季度嘉獎原本由經理級别的領導出席就好,但柯萊想借着這個機會正式和公司裏的大家做個見面,所以才破例參加。
他到的時候禮堂裏已經坐了八成的人,一見他進門,立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前排的想和他握手,後排的則想一睹新老總/帥哥的風采,有些還拿出手機拼命照相,結果一看,真人不僅比想象中還優,而且身邊還附贈一個不同風格的帥哥,簡直是賺翻了。
柯萊臉上一直維持着适宜的微笑,由身邊助理護送着往前走,他還記得抽空回頭看一眼唐嶼的表情,發現臉色是臭,但還算在可忍耐範圍内。
等到走到最前方,兩位董事忙把柯萊迎到前排請他入座,這大少身邊的寶座可是有些人私下争了不少日子的,結果沒想到,這柯大少才坐下便非常順手地從一邊拖了一個人過來坐到一旁。衆人一看,還是個模樣特别亮眼的年輕男人。
面上自然無人異議,不知道的隻當是什麽重要人物,知道的則意外于唐醫生竟然會來,果然和柯先生關系很好,于是大家該聊的聊,該鬧的鬧,陳列會就這麽開始了。
說是陳列會,就是把上一季度銷量最好,口碑最好的産品一一拿出來表揚一下,然後把下一季度也許會銷量好口碑好的再拿出來展示一下。作爲讓年輕人喜愛的品牌,花狸的産品和周邊設計都是特别特别符合該年齡段的人喜歡的,光是新品五花八門的包裝常常都能刷爆朋友圈,所以對于陳列會自然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台上先是一排圓滾滾胖嘟嘟的大花狸在那兒又蹦又跳,還撒糖撒各種吃食逗得帶孩子的員工開心不已,結果燈光一轉,這些人當下就脫去那厚重的外套,搖身一變全是身高腿長容貌姣好的男女模特,一下子就點燃了台下衆人的激情。
一旁的企劃部經理頻頻點頭,小聲地偷看柯萊的表情,又湊過來問:“柯先生覺得如何?衣服的選擇很重要,不能過于露骨,那就顯得低俗了,但也不能平庸,大家可不是來看文藝晚會的,所以最後還是挑了比較折中的學生制服,青春靓麗。”
柯萊掃了眼那位故意停留在主桌前扭腰狂舞的模特,沒有忽略手邊某人盯着自己的眼神,随口道:“還不錯……吧。”
企劃部經理覺出老總語氣裏有點猶豫,以爲是要自己繼續努力的意思,于是将這評價暗暗記在了心裏,一定争取下次表現的更出色點。
柯萊則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點心放到了唐嶼的盤子裏,笑着說:“别光顧着看,吃一點墊墊肚子。”
“唐醫生喜歡這表演就好。”企劃部經理驕傲地說。
柯萊卻想告訴對方,他看得不是你的節目……
熱場節目後,很快進入嘉獎環節,主持人邀請柯萊上台,當他走上台階的時候,場下爆發出了一陣尖叫,想必他的大名早就通過這段時間傳遍了公司上下,如今看到真人,起哄的,真情流露的,被氣氛感染的都有,甚至還有大叫着說愛他,是他粉絲的,場面很是熱烈。
越是這種時候,柯萊反而越淡然得體,光是站在那裏帶着微笑就渾身上下散發出優雅成熟的魅力,更别提當他開口,進退适宜,談笑風生,反應機敏,不管是上台員工的失控還是主持人小小的刁難和捉弄全都應付的不在話下,半個小時下來,快把全場人都拉成迷妹了。
終于再三推脫了群衆的挽留,柯萊好不容易得以下台,結果半路被白助理給攔住了。
白助理附耳對柯萊說:“柯先生,慧安集團的江總來找您了。”
“她不是最近要出國,拒絕了我們的邀請嗎?”
“她說出國推遲了一天,今天正巧有空,就過來了,您看要不要……她再回來就要半個月後了。”
“她在哪裏?樓上嗎?”
柯萊剛問完,就聽陳秘書在遠處對自己小幅度招手,柯萊笑容一斂,看了眼桌邊的唐嶼,就見他在聽企劃部經理手舞足蹈地說話,猶豫了下還是對陳秘書點了點頭。
白助理在一旁小聲道:“柯先生,她很難搞,我們提出想和她合作以來多次登門,她卻全都不見,連周董事都打過電話去,她也拒絕。”現在聽說柯萊在,立馬就跑了過來,也不知道安得什麽心。
柯萊做過不少功課,當然知道這位江總的口碑,但是眼下有門路可鑽,他沒有理由浪費。
于是不一會兒幾個人就從側門走了進來,爲首的是位比較嬌小的女人,打扮得倒是刻意年輕化,隻是眉梢眼角的皺紋卻掩不住歲月的痕迹。
“柯總。”江總一來就熱絡地拉住了柯萊的手,“柯總,久仰大名了,抱歉之前一直沒時間,所以一抽到空,我就急忙過來了,沒有顯得唐突吧。”
“沒有沒有,江總賞光,我們花狸高興還來不及,正巧有個活動,江總不嫌棄就一起聊一聊好了。”
柯萊和她輕輕握了握手便抽了回來,得到對方同意,就把人引到了桌邊,又和大家介紹了之後,讓江慧安坐下了。
花狸有意和慧安集團合作的事不是秘密,所以在場的董事和領導也都不遺餘力地展示着自家公司的優勢,但是江總還真是個硬茬,始終端坐在那兒,不爲所動,隻除了柯萊開口的時候,她才會笑着應兩聲。
柯萊也不急,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上兩句就去跟唐嶼說話了,有一度直接就把那女老闆晾那兒了,隻顧着眼前無趣了大半場,但就是誰也不想理的男人。
“是不是後悔來了?”柯萊小聲問他。
沒想到唐嶼卻說:“沒有。”
“哦?那是有什麽收獲?”
唐嶼道:“有。”
“什麽?”
唐嶼喝了口飲料:“你喜歡學生服。”
柯萊:“……”
并沒有好嗎!
柯萊正欲解釋,身後人卻插了嘴。被冷落的江總不等柯萊說話,倒先提起合作的事宜了,隻是她将自己的公司好一通誇後,又開始說花狸缺少經驗。
“……冷鏈系統可是未來食品業的大勢所趨,而慧安在這方面是國内一流水準,如果有慧安的幫助,未來花狸可涉足的領域将會擴大幾十倍……”
柯萊明白她這是想壓價的意思,随口附和了她兩句,又去跟唐嶼聊天了。
“如果你實在覺得無聊,你可以先走,開我的車就好。”
“你無聊嗎?”唐嶼反問。
柯萊雖然很忙,但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活動是有點……”
“那你怎麽不走?”
我怎麽能走?柯萊想說,這一季度才有一次。
這樣一尋思,再看唐嶼那目光,不是明顯也在說“這幾天才有一次”的意思嗎。
柯萊忍不住笑彎了眼。
這家夥真是……
他正要跟唐嶼說點悄悄話,一旁的江總又出聲了。
“……柯總,我們慧安今年研發了新的相變儲冷材料,比之以前的廂式冷藏,更安全也更節能,但是相對的費用自然也會更高……”
“我明白的,江總,”柯萊回頭,“隻是花狸并不是想做收漁翁之利,我們可以給你投資以研發更多的新品,慧安來幫助我們建造冷鏈工廠,這是一個雙赢的結果,這些我們在合同中已經都提供給您了,如果您有看的話,應該知道花狸十足十的誠意。”
見江總眉頭緊皺,似有猶豫,柯萊又轉向了唐嶼。
“那你在等我一會兒,等這節目表演完應該差不多了,我們可以先走……”
誰知這句話還沒說完,江總又來了。
“柯總,我們慧安的相變儲冷材料可是我們生物研究所的絕對機密,我們願意提供一部分配料就是最大的誠意,花狸應該明白到底誰在其中損失更多……”
“江總,話不是這麽說……”
柯萊也被她磨得有些無奈,索性轉過身打算和她好好辯一辯的時候,忽然身邊人啪得一下丢了手裏的筷子,特别不爽地看了過來。
柯萊以爲唐嶼要生氣,誰知他卻開口了,說得卻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
柯萊一開始聽得一頭霧水,以爲唐嶼是氣得家鄉話都出來了,後來才意識到這些其實是某種公式。
唐嶼叽裏咕噜說了一長串後,瞥向臉都綠了的江慧安,不屑道:“什麽生物研究所機密技術?是不是類似這配方?msk十年前就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