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那員工說話,柯萊就對她們道:“能先讓我朋友離開嗎?”
“啊?啊……啊,當、當然可以……”女員工被他的笑容一晃,反而更緊張了。
柯萊又回頭對唐嶼道:“我先走了,稍後再聯系。”然後趁幾人未注意,悄悄在唐嶼搭在排擋上的掌心處捏了捏。
唐嶼輕輕“嗯”了聲,頓了兩秒才抽回了手。在柯萊下車後,他才加上速度,在聚攏的長條車陣中殺出一條路,嗖得開走了。
剩下柯萊領着幾位助理進了花狸大門。
柯萊并不是第一次回來了,但是除了幾年前曾在這兒工作過一段時間外,柯萊之後倒是沒怎麽出入過了,而花狸在國内至少有幾十家分公司,員工流動速度特别大,可以說九成半的人都是不認識這位太子爺的。
所以衆人隻見往日十分有威嚴的幾位高管此刻老實地跟在一位身高腿長模樣極其亮眼的年輕人身後,不由紛紛投來驚異又茫然的目光,有些甚至暗忖,這莫不是來年新簽的代言人?
柯萊什麽也沒說,隻帶着微笑一路前行,直到進了電梯後才轉頭對小白助理客氣道:“不要叫我‘大少’,我隻是來學習的,白助理叫我名字就好。”
白助理哪裏敢,一番推诿最後還是選擇叫了“柯先生”。
這另一位“柯先生”今天要來的消息在高層之間卻早就傳開了,以周野明還有徐經理、康經理爲首的領導早已等在了辦公室。
今天開得算不上什麽正式的大會,不過是就柯輔晁離開這段時間大家工作的安排做一個調整而已,說得難聽些,大老闆能回來當然是最好不過,但是大家也要做好他就此退休的準備,免得需要交接時都沒有後備人才。
然而這一旦牽涉到有人上有人下的問題,要說大家心裏沒有浮動是不可能的,企業一大自然也有派别,也有親疏遠近,哪怕平時面上關系再好,這個時間段該暴露的都會暴露,這也是爲什麽柯萊一定要自己來看看的緣故,也是替他父親看看,因爲他永遠是柯輔晁最信任的那一個人,這一點柯父也是心知肚明。
結果一場大會開得特别枯燥乏味冗長平淡,柯萊也從頭到尾都坐在那兒沒有發表意見,但是他顯得很有耐心,誰說話就對着誰笑,不時點頭贊同,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讓無論是來探查摸底看柯家大少有幾分斤兩,還是好爲人師想好好充一把老資格的,都對他十分滿意,有幾位在聽說柯萊大學學得是藝術時,還怕他看不懂報表,将各種數據翻來覆去解釋了好一通,跟經濟學老師似的,柯萊也都全領受了下來。
會議圓滿結束,不少董事和經理都上前約柯萊吃飯,說要慶祝他到花狸工作。誰都不認爲柯家大少隻是走個過場,“家父抱恙兒子臨危受命穩定企業軍心”,多崇高的空降理由,有些做不出成績還能死賴着不走的,别說真做出成績,卻功成身退?換你你信麽?
不過這些柯萊都以自己還有許多公司内部的東西需要熟悉,等過兩天再和大家好好聚聚爲由,推脫了。
聚是肯定要聚的,不聚怎麽能把他們一個個都了解呢,但是柯萊從來不是個急性子,慢慢來才能看得透看得清。
待這些人都走後,柯萊才和周野明一道出了會議室。
周野明盯着前方那猴精兒似的揚副經理呵呵一笑,忍不住道:“還要找時間跟你解釋反滲透項目的好處?他要是知道八年前最開始在花狸提出食品業一定要自己掌握源頭水這個初步企劃案的是誰,會不會還那麽多嘴?”
“周叔,”柯萊的心态倒是出奇的好,他對周野明搖頭,“那些都不重要,我既然來了,就知道我自己的位置會有多尴尬,他們會有此反應實屬正常,我也沒想過做什麽大刀闊斧的改革,這是我父親的公司,這麽多年來我父親還有你們都一直将它打理的很好,未來會更好,它有它自己的運作方式,我的任務是确保它繼續下去,不出問題。”而不是将一切都攪得天翻地覆,來凸顯他柯萊實則實力超群,不是借着父蔭庇佑的二世祖。
周野明望着柯萊認真地眼睛,半晌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吧,但周叔也希望,至少你在這裏的時候,能全心全意地給花狸出謀劃策,别因爲顧慮你父親或者旁人的面子而随意放棄。”
“這是當然。”柯萊微笑。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向樓上走去。柯萊在花狸的職位暫時是運營經理,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他有權問詢花狸的任何一個項目。但柯萊自己沒要求什麽特别待遇,之前隻說需要一間普通的辦公室就好,然而到那兒一看發現還是被過高對待了,他們把總經理的辦公室給他讓了出來。
周野明什麽也沒說,隻是拍了拍柯萊的肩膀便讓他自己處理了。
柯萊隻有望向站在門邊的那一排委派給自己的……秘書,應該是秘書吧。至少有四個,其中三個都外形靓麗,就是那年紀,不得不讓人懷疑她們是不是神童,不到二十就從大學畢業了。
隻有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相對端莊樸素,沒有拿那種要撲上來的目光看自己的女人,于是柯萊選擇了和她對話。
“請問你……”
那位秘書反應很快,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柯先生,我姓宋。”
“哦,宋秘書你好,請問這兒沒有别的辦公室了嗎?”
“抱歉,柯先生,暫時沒有了。”
柯萊點頭:“那有别的秘書嗎?”
幾位好容易托熟人拉關系才得到此工作的美女秘書:“……”欲哭無淚。
宋秘書:“也……有的。”
柯萊道:“你盡快給我選兩位,最好是結過……”
貌似結過的以前也沒少對自己投懷送抱。
柯萊修正:“不,最好是男……”
男的好像也沒用,他家那位就是男的。
柯萊再修正:“也不對,最好是結過婚,性别男,四十歲以上,外形樸素的……得力秘書。”
見宋秘書表情驚訝,柯萊也知道自己有點過于謹慎了,但是無數實例告訴他,這種擔心不是沒意義的。工作上面,他可不希望出一點纰漏。
不過見宋秘書很快面露了然,柯萊滿意地推門而入。
一眼就看見桌上放着一杯已泡好的咖啡,開了幾個小時的會,柯萊早已口幹舌燥,端起喝了一口,竟覺意外的合自己口味。
接到柯萊驚喜的目光,宋秘書不好意思道:“柯先生,其實您大學時到花狸實習的那年我也剛進公司,我們一起共事過,我還記得您跟當時的營業部組長,也就是現在南區的梁總一道爲我們争取了好幾次的團體獎勵金,不過那年我還隻是打雜跑腿的,您大概沒印象了,”但是自己卻一直記得他,記得這位大少爺的認真努力,還有他那完全不會被其外表所遮掩的才華。不同于外面各種猜測和風言風語,宋秘書相信,柯萊這一次回來,可不是來玩的。
這話說得讓柯萊心頭一暖,畢竟能在實力上被人認可,誰都會高興的。
“謝謝你,宋秘書。”
……
于是柯萊在花狸的工作就這麽開始了。
盡管柯萊的人生信條是不要累到自己,但是有些事一旦開始做,不看到成果不能做到滿意,柯萊是不會停止的。
他每天都要看各種項目各種報表各種合同,還要和高管們的應酬,哪怕在生意方面再有天分,該學習該了解的内容半點不少,且一位好的領導者必定要和團體打成一片,當然柯萊也不是什麽飯局都去,能請到柯萊,必定要用十分重要的信息來交換。
好在這麽些年柯萊也一直有關心柯父的一些發展計劃,還給對方提出過自己的建議,所以現在還能省下不少從頭開始的時間。
但是再怎麽省,每天不忙到淩晨是不會回去的。
在和員工打交道時,柯萊也有一套自己的準則。他從來不會明确的指出誰誰不對,用高高在上的口氣教訓誰做錯了應該要如何,他初來乍到,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沒燒好反而會引得别人逆反燒了自己。柯萊選擇的是大方的誇獎或者獎勵沒犯錯的人,這樣既保全了那些做錯事的人的顔面,也促進了好員工的積極性。
當然這一切都隻建立在初犯的前提上,如果是誠心跟他過不去的,柯萊也絕不會手軟,那些企圖用經驗閱曆或者抱團來搪塞糊弄他的人,有的救的,柯萊找他的上級或者自己私下委婉的提醒,沒得救的,那隻能不顧念情面送他去該去的地方了。
一連放逐了兩位經理級别的領導,終于讓花狸衆人了解到他們新來的那位長得跟明星一樣的大少爺并不是個繡花枕頭,你和他玩手腕,他四兩撥千斤,你和他談技術,他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門兒清,待你渾水摸魚時,打得你措手不及。
根本是隻咬人不見血的笑面虎!
工作那兒還算進行得順利,但卻也導緻了柯萊要隔上幾天才能去一次醫院看望父親,其中有一兩回能遇上唐嶼,但更多的時候他不是在手術室,就是已經下班了。
唐嶼即便精力再好,但他手中的每一日都是人命關天,充分的休息對他是很重要的,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是不是就要奮戰或者連台上幾十個小時,柯萊不能以自己的生物鍾來要求對方,那樣過于自私了。
但有時夜深人靜一個人開車回家,他發現自己還真的很想見一見對方,哪怕隻是一面,不用說話,被對方瞪一眼都會窩心不已。
看來自己真是病的不輕。
柯萊将這歸咎于兩人在一起才不久,還屬于熱戀期的緣故,就是不知道唐嶼是不是也如此感覺,那個在面對别人和他自己時,心大的能把地球都裝進去,但面對柯萊,大部分時間卻連粒芝麻都放不下。
真是分裂得……可愛。
柯萊越想越心癢,一路朝家開的刹車都踩不緊實了。擡腕看了看時間,快晚上十一點,唐嶼昨晚又做手術了,今天應該在家睡一天的,不過他下午趕去開會了,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醫院。
要問柯萊明明不在卻爲什麽知道的那麽清楚,那得歸功于唐嶼每隔兩小時就飛來的一個電話。
說來也是好笑,明明這家夥是個不愛聊天的主兒,但是柯萊給他發消息他從來不回,一定要給他打電話。偏偏打了又沒話說,每每都是“嗯”、“知道了”、“對”這種回答,但他還是堅持,強烈的堅持,而且頻率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快中。剛開始是一天三通,早中晚,柯萊會跟他說說自己的忙碌,又遇上了什麽不好對付的麻煩。當然,那種狂蜂浪蝶的麻煩也一直都在,不過這個柯萊不會說,說了才是自找麻煩。柯萊會看通話時長來判斷自己是要對唐嶼闡述得詳細還是簡略,然後唐嶼的回答就是那幾個固定單詞,柯萊不問他,他就沉默,靜得話筒裏隻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但是誰都不會挂。
但最近幾天,電話已經多到一天能打十來通了,有時一通隻能說上幾句話,且還都是廢話,但是唐嶼隻要打,柯萊就會接,然後浪費十幾秒的時間,彼此匆匆挂斷,但臉上會帶着甜蜜的笑意。
所以,每當幾個小時,或者更久的時間手機都沒有動靜的時候,柯萊就知道,唐嶼這是進手術室了,或者是在睡覺。
想到此,柯萊最終還是松了油門,選了一個彎角一打方向盤,汽車放棄了近在眼前的虹宇新城,直接轉頭向崇光而去。
崇光的特别病房沒有設訪客時間,随時都允許探視。不過柯萊到那裏的時候,走廊上已經一片寂靜了,隻有巡房的小護士偶爾路過的輕輕腳步聲。
柯萊打算先去看看父親,再去神外的辦公室看看那人,如果唐嶼已經離開了,那他就回……就再說罷。
誰知來到門邊,本以爲會看到一室靜谧和熟睡的父親,卻不想透過門縫就望見父親醒着,母親也坐在床邊,兩人臉上都帶着笑意。
而她的身旁還坐了一個人,那人正是……唐嶼?!
而且,他們還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