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在田家垌的夜空。
彌漫着一層層的寂靜。
下面是一台挖掘機,外加一片倒下的房屋廢墟。
這裏剛死人。
風一動,地上塑料垃圾帶,亂飛。
在一處還依然矗立的三層破舊高樓下,擺有一個靈堂。
花圈十個,各列兩邊。
漆黑的棺材架在闆凳上。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有的隻是那兩根白蠟輕搖的火頭。
靈堂正中擺着一張黑白照片,在黑白照片後面還有三塊牌位。
照片中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鏡,眉宇透着學者氣息,但這黑白二色,讓這張臉沒有絲毫文绉绉的感覺。
挖掘機冰鐵的爪子就在扒在後面的高樓上。
“多麽熟悉的聲音
陪我多少年風和雨
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幹枯的聲音,從無到有,從遠及近。
一個男人不知何時走來,他身上一身白,輕蕩蕩的,在渺無人煙的這裏,乍一看,與幽靈鬼魂一般,左手掐煙,右手拎着一瓶泸州老窖。
嘴裏唱着調不齊,音不全的,酒幹倘賣無……
男人繞過棺材,在死人照前,蹲下。
“走了,都走了,現在死了也落葉歸根都回不去。”
“幹不過,爲什麽不躲啊。”
男人找了兩個盅子,倒了兩杯酒。
“敬你,敬我,敬自己。”
“老頭,老娘,老婆,你們先走好。”
說完男人煙扔到地上,“啪”酒杯砸下。
下一刻那三個牌位就一陣抖動。
今晚夜冷,風高。
天上的一輪半月,被黑雲來回遮蓋。
男人手掌一推,棺材闆開縫。
再一翻身。
“嘭”
黑漆蓋子重新合上,男人在棺材裏打起了酣睡。
漸漸……這聲音消失……
最後這靈堂也……消失在了……廢墟中……
風一動。
一隻垃圾帶随風飄到了……半空。
秦明看着人間盛世。
他想通了,自己隻不過還沉浸在普通人的日常中。
但他已經不普通。
生活要繼續,山窮水盡的秦明,已經決定不在乎。
衣服上的水分,在迅速蒸發。
既然要開中介。
秦明就不再遲疑,什麽七情六欲他也不再刻意去想。
失去了又如何。
他還是他,還是秦明。
站在路邊,秦明叫了出租車。
在這附近,門面租金最便宜的,隻有田家垌。
滬市也有農村?
有的。
田家垌還在拆遷中。
很偏僻。
但人流不少,魂魄鬼怪也多。
那一帶時常死人,很亂。
前些日子,朋友圈瘋傳,開發商打死了阻礙拆遷的一家子。
圖片真實,血淋淋的。
到了田家垌已經夜裏九點四十五分。
這裏沒有太多的喧鬧,周遭還有農田。
站在稍微高點的地方,能看到東方明珠塔。
路燈上有蚊蟲繞着飛。
秦明找了一家旅社。
七十塊一晚。
身上太臭了需要洗一下。
是小房間,裏面确五髒俱全。
毛巾,肥皂沒有用,誰知被什麽人用過。
垃圾桶裏還有避孕套。
簡單洗漱,秦明身體才是輕松一些。
屋裏的怪味,有些重,秦明打開窗戶。
“呯”
一隻貓,弄倒了一個花盆。
目光所及,有一台挖機立在昏黃的白熾燈下,那爪子在黑暗裏真的如同幽靈,旁邊是他碾壓過的瓦礫。
秦明累了。
這個點也不好打電話給柳蒼空。
“她應該不會擔心。”
木窗子,在咯吱咯吱響。
陰冷的氣息從這道口子緩緩飄進。
秦明已經睡了。
第二天淩晨六點。
秦明在早餐店,正蘸辣椒,吃着小籠包。
不得不說,這店的生意,是真的好。
十張桌子坐滿。
老闆是個瞎眼女人,跛着腳,四十左右,年齡大了些,但風韻猶存。
至從第一眼看到這女人,秦明發現她就沒有笑過,一直是她男人在招呼着。
爲什麽說她是老闆,因爲她管着收錢呗。
來吃飯大部分是工人,田家垌西邊的地方已經開建打地基。
本地的人有人歡喜有人愁,各有不同。
“老闆,你這身子有些虛啊,走起路都飄飄的,是不是昨夜幹的太多了,哈哈。”
“你老婆身材是比我家那個,不知好多少倍。”
“我要是你,估計跟你也差不多,哈哈。”
幾個北方口音的漢子調侃道,一點沒有在乎男人的尴尬。
大男人的,做的都是力氣活,陽氣重,本就豪爽,聲音大大咧咧,也不忌諱什麽。
“好了,吃飽喝足,該做工了。”
“要是遲了,天殺的,又要扣工錢。”
不大一會,就隻剩下秦明一人。
男人勾着背,收拾桌子,女人數着錢。
小籠包,尤其湯包還是有肉味的好吃。
正要喝下胡辣湯,秦明眼睛猛的一睜。
他看到碗中有一塊指甲,人的指甲!
再去看包子。
秦明胃裏一頓倒騰。
“老闆,這碗裏怎麽會有人指甲!”
聽到這話,那女人手裏的動作停下,男人頓了頓,就繼續收拾桌子。
“老闆,這碗裏怎麽會有人指甲!”
秦明輕嘔,聲音有寒意。
人肉包子!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難道被自己遇到了!
“嗯唔嗚呼呀……”老闆娘張着嘴,裏面卻是沒有話。
啞巴?
“對不起啊,叔叔,都怪我,也沒有注意,指甲就落到了鍋裏。”一個還穿校服的小丫頭,捂住包紮的手指,從裏屋出來。
丫頭,十一歲的樣子。
“今早不小心弄掉了指甲,真的對不起,媽,要不,這一頓給帥叔叔免了。”
女人瞪了一眼女孩,嘴裏支支吾吾。
女孩對秦明抱歉道,“媽媽,不同意呢。”
帥叔叔……
好吧……既然這樣說,那……
“沒事,下次注意了。”秦明付了錢,就離開這裏,一個指甲讓他已經沒有食欲。
眼下當務之及,是找個門面。
秦明消失在街角後。
女孩就被女人揪着耳朵,嘴裏唔唔個不停。
女孩眼淚巴巴的。
“媽,我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的,不讓指甲掉進鍋裏!”
女孩把手指表面的包紮撕開,裏面完好無損!
說着,她伸手拿了一個湯包,扔進嘴裏。
“都是大腿骨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