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三十五分。
同樣是一零一路,秦明回來了。
車水馬龍的鳴笛,滿滿的生活氣息再也無法湧進秦明的身體。
現在的他,對張忠國的陷害,沒有一點的感覺。
對于誰死誰生,也是毫無感覺。
這可以說是一種另類的惰态,惰到每日想着過日子,直到身亡。
秦明還沒有清楚自己的定位,還沒有脫離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他尚未明白,自己看到了别人看不到,有别人不能擁有的東西,這就意味着他不能再走人間的……道路。
江峰華放了他,沒有證據,秦明也一句話沒有說。
不過兩袋血,還有那把刀留了下來。
手機裏,自己老上司發來了信息。
果不其然。
被辭退了。
車上的唠嗑,男女老少的身影,讓秦明竟出現了煩燥。
黑暗的氣息從天地間散出,透過窗子,鑽入秦明的皮膚。
如喧嘩中的寂靜……
車門打開,一波下去,一波上來。
秦明的眼睛卻是在這一刻,微微一縮。
一個老妪,手裏拎着籃子,裏面有西紅柿,青椒,雞蛋。
此人不正是市場被割喉的老妪。
不。
是老鬼。
她在秦明旁邊坐下。
“啊,對不起,不好意思,抱歉。”一個中學生不小心踩到她的腳。
老妪微微一笑,“沒事,不過該減肥了。”
中學生看着自己的胖體,讪讪點頭。
秦明與側目的老妪對視,他很吃驚,這是真實肉體皮囊!那市場的那具如何解釋!
“吱—呲—”
司機頭上冷汗大冒,
剛才一個小孩突然的跑出,太近了,以這樣的車速,必然會撞上,撞上的結果,就是一條鮮活生命的消失。
司機難以去想象這種蔥花年紀被卷入車輪,躺在血泊的場景……
當即嘴裏哆嗦的念着“謝謝,謝謝……”
小孩還活着,卻是吓哭了,被行人抱到路邊。
司機可以肯定這一定是上天保佑,因爲他根本還沒有踩下刹車,車子就停下了。
在路人的咒罵讨伐中,司機雙手合十,向小孩低頭一點。
車再次駛往終點,重複着。
一站……
又一站……
秦明看着老妪。
“是你做的?”
老妪雖然蒼老,但秦明能感覺到這具皮囊内住着什麽樣的存在。
“在陽間,一個人活着的用途永遠比死了的作用大,你似乎并沒有高興,難道你想象不到,要是這條生命消失,他的父母,親人,包括這個司機都會産生巨大痛苦嗎?”
老妪嘴巴沒動,但秦明卻能聽到。
是啊。
一個人活着的用途永遠比死了的作用啊。
說不定這小孩就是改變世界的第二個推動者。
我這是怎麽了。
我是怎麽了,秦明在自己問自己。
秦明思發極恐,這短短幾天,他居然變成這樣。
淡漠生命,對七情六欲的依托漸漸平化。
“沒有七情六欲還算人嗎,我還算人嗎……”
光從外表看,老妪沒有任何的特别,玩着手機,發着微信,看新聞,關乎國家大事。
一點看不出,她已經不是個人。
但她活的,卻比别人更像人。
“你不是人……也不是鬼……”
老妪道,目有所思。
不是人,也不是鬼……
秦明笑了。
是啊。
“不是人,也不是鬼,可我是什麽!”
“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種存在,符合你的情況。”
“什麽存在!”
“鬼差!”
天黑了,還有三站就到了。
秦明看着窗外,雙目迷茫。
“你爲什麽死了,又出現。”
老妪皺皮一抖,眼裏有黑絲。
“因爲我好久沒有嘗過死亡的味道!”
“親身回味一下,甚是美味!”
下車後,老妪臨走幽幽的跟秦明說了一句話。
“你最好不是鬼差,不然,我會殺了你!”
立在站台上,秦明背後一涼,老妪這話,秦明沒有懷疑,而且絕對能輕易幹掉自己。
秦明忽然想起,血……
夜裏要挨餓了……
肚子已經開始有些叫。
去了蒸菜館,秦明叫了菜,打算現在撐飽點。
可秦明進了門,就發現不對勁,幾個人在警惕的看着自己。
生怕被生吃活剝了。
議論來了。
“看到沒,他就是下午報道的殺人嫌犯,怎麽被放出來了。”
“放出來,他就不是殺人嫌犯,嚼舌根不好吧,都是同行。”
“你懂個屁,現在市場不好,少一個人,就少一個競争。”
秦明點了小碎雞,酸辣土豆絲,發現根本咽不下去,隻有紫菜湯能勉強下肚。
公司回不了,柳蒼空那裏應該也回不了了。
這諾大的滬市,現在竟容不下小小的秦明。
“嗡嗡”
手機響了。
美女房東來電。
“喂,你在哪。”
“在吃飯。”
“早點回來,不然我睡了,就把門反鎖。”
秦明心裏一暖,人間還是有溫情的。
“謝謝!”
秦明呆不下去了,幾個服務員已經有驅客的意思。
他臨走時,在三五個穿西服的人那裏咧嘴一笑,“半夜把門鎖好,我今晚很餓,小心了!”
哔啵哔啵—
救護車在路上狂奔。
前面路口發生車禍。
一輛大客車撞死三名電動車的人。
死狀很慘!
一人屍首分離!
三個魂魄飄散在半空,不願遠離。
都是兇神惡煞,剛成魂,就有成鬼的趨向。
他們咆哮,要以命償命。
隻是警車的到來,陽氣太足,讓三魂靠近不得。
沒有理會。
秦明回到了小區。
開了門。
就看到柳蒼空坐在沙發上看林正英的恐怖片。
她蜷着腿,敷有面膜,纖細小手摸着腳。
“回來了。”
“哦。”
“今天的蛋炒飯好吃嗎?”
蛋炒飯……秦明……
“好吃,就是略鹹。”
“哦,明天繼續拿你實驗。”
啥……
秦明心裏有一匹草泥馬。
怪不得這麽好心,原來被當成小白鼠了。
“談對象了?”
“哦。”
哦你MMP!
艹!
竟然是怕你男朋友吃蛋炒飯鹹死!
秦明有些疲憊,看了一眼林正英鬥法,就回到房間。
淋浴噴頭下。
秦明光着身子,熱騰騰的水,從頭頂一直流到腳下。
對面是被水汽覆蓋的鏡子。
一潑水上去。
才算清楚。
秦明看着自己。
盯着眼睛。
最後鏡子又消失在了……朦胧水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