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要他們進遊戲之前跟家裏人通個電話。

徐亮感覺，對“家裏人”三個字有些陌生。

他聽到小女警餘小雅那邊傳來幾千萬的生意之類的字眼；聽見彪形大漢的四個情人；聽見彈球媽媽讓她兒子早睡覺、背單詞、冰箱裏面有蒸好的紅燒肉然後電話那邊傳來嘟嘟聲，徐亮有些莫名感覺。

我？

他拿出手機，然後又放進兜裏面。

反複兩三次。

又想了想，還是撥了過去。他撥的是老式的座機。因爲是老小區，所以座機竟然還沒有拆。事實上，這個年代座機電話竟然沒有放在博物館而是還在老小區中使用也是一個奇迹。

很快那邊就接通了，是煙的聲音，很好聽：

“哎呀家裏面蚊子已經成山了！你有驅蚊劑嗎？你們宅男連蚊子都不怕麽？家裏的廁所堵了，我給你刷了，真服了，還得出門現買潔廁靈我真的服你了這種廁所你也能進的來你就不嫌臭麽，還有你冰箱裏面的雞蛋都冒煙了知道不？冷藏櫃幾年沒開了，我把你冰箱裏面的東西全扔了，我告訴你……”

煙的聲音還在繼續。徐亮心中那種莫名的感覺卻加深了。

這是家裏有個女人的感覺。

“謝謝你啊。”

徐亮說完這句話以後，發現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得有七八秒鍾……

“你沒燒糊塗吧？”

徐亮笑了，好像這個詞兒确實不該從自己嘴裏面說出來。

“潔廁靈和驅蚊劑的錢我給你報銷，哥們剛剛賺錢了，另外你幫我刷幹淨點。”徐亮笑着說。

電話那邊短暫的沉默後反而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犯神經病。”

徐亮笑：“意志最堅定的就是我了，永遠是那個不思進取的宅男，天塌下來我都沒事。”

“行，放心了。你什麽時候回家？”

又聽見了這個詞兒。徐亮抿了下嘴唇。

“再晚一些就可以下副本了。然後我做了點吃的，肯定沒你那個什麽東西好吃，不過也很香了，要給你留一份麽？哦對了忘了你的工作了，算了不給你留了啊……”

“給我留着。”徐亮突然說道。

“發神經了？突然那麽大聲？”

“放冰箱裏吧。你做的什麽？能放嗎？”

“紅燒肉，你早點回來吧。”

徐亮：“那還能放。我得三天以後才能回。”

煙那邊頓了一下：“有事兒？”

“我去超維公司面試了，初試過了，面試官挺看好我的……”徐亮也頓了一下，“還有一個終面，是要玩一個遊戲副本，那個面試官态度神神叨叨的，時間很長，要三天……”

徐亮把這邊的情況大緻講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麽，他刻意忽略了一些沖突信息。

然後聽見電話那邊煙噗嗤輕笑一聲，還有菜刀落在按闆上的聲音：“也不知道誰說的，絕對不會去面試的……我看看超維報道公司的公衆号，上面應該已經出來評論員文章了……你瘋了！你怼他？！”

煙那邊的聲音驟然變大！徐亮這邊聽見“砰”的一聲腕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怎麽？”

“那個人……大腿值又扣了……那個人非常危險！你……你現在在哪？”

煙那邊的情緒突然一下變得極爲緊張，可是不知道爲什麽，聽見她的聲音，他卻感覺挺安心的。

“我在遊戲倉裏面。”

“還能退出嗎？”煙急切說道。

“應該不能了吧。”徐亮躺在遊戲倉裏面說道。他的屋裏面已經黑暗，外面是等離子流産生的絢爛光輝，圍着屋頂粗大的電纜，規律的流動着，如同極光。

“那個人……我真的是沒看錯你，你真的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你看起來不這樣的，你怎麽就怼他……”

徐亮安慰她道：“不用那麽着急吧，就是個面試，就是個遊戲而已，大不了我不過就是了。三天以後就去找你，你……你不用擔心。”

說出最後兩個詞的時候，徐亮音量稍微小了一些。他下意識覺得，自己并不值得被擔心。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險？”徐亮聽見那邊傳來拖鞋的移動，壞掉的廚房門嘎吱一聲，心理反而送了一口氣，然後是電腦開機的聲音，還有噼噼啪啪的鍵盤聲，他想起了煙那個閃耀着金光的香蕉牌電腦。

“你看一下你的遊戲倉内側，是不是有字？”

徐亮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下：“有，‘弱化版傳送門’。”

“不是這個，應該是更短一點的字，你再找找，每個副本用的遊戲倉都是不同的。”

徐亮大緻找了一下：“藍星……你是說這個嗎？”

聽到《藍星》兩個字，煙稍稍送了一口氣：“還好，《藍星》是副本名字，是這個副本的話，就還有救。”

煙的聲音繼續傳來：“你的面試官提過拟真度嗎？”

“提過，10%的比例。”

徐亮聽見那邊又是松了一口氣：“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還有希望。”煙說道，“你按我說的做，等會你進副本以後，立刻按照做他說的召喚金手指的動作。”

徐亮：“我記得，上上下下左右上下，右手手指。”

煙：“對，但是你會召喚出我來。然後我……會幫你作弊。”

徐亮沒說話。

“因爲如果不作弊，你有八成會死在裏面。八成還是因爲10%的拟真度和《藍星》副本的原因，否則作弊都救不了你。”

徐亮還是沒說話。他聽見那邊的喘息聲。煙的這種喘息聲他很熟悉，那是在簽約之前她快要挂掉的時候聽見的。

“你還好吧？”徐亮沒有管自己，而是問她。

“不好。”煙果斷回答，“不過沒辦法了，這會兒是危機時刻，作弊的時候，一定要盡全力啊。”

徐亮又一次問道：“你還好吧？”

他有點擔心，因爲煙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好。

“我……”煙想說什麽，然而卻被徐亮一句話打斷了。

“我要吃紅燒肉，你得給我留着。”

不知爲什麽，煙那邊很久很久都沒說話。

然後才是不耐煩的聲音：“知道了，沒事煽什麽情……挂了！”

嘟嘟嘟……

嘟嘟嘟……

徐亮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爲嘟嘟嘟聲音之前，他在電話那邊聽見老舊的門打開的聲音。那是他的老小區的老防盜門特有的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但是，他家是從來沒有客人的。

然而沒什麽時間多想了。

驟然，整個遊戲倉都暗了下來。然後他也失去了意識。

……

……

外面，金光通過監控看着屋裏面的情況。

7個遊戲倉，裏面的7個人，在剛才一刹那前，同時消失。

對于這種突然消失的詭異情況，金光沒有表示任何意外。

他打開身邊金光閃閃的電腦，金色的光芒比煙的那一台弱了很多。他翻到“技能”那一欄，開始認真查閱。

……

……

與此同時，徐亮的家裏。

一個帶着一頂古代釣叟用的蓑笠，脖子上挂着十字架，大腿上的刀鞘有一把機械朋克風的巨刀，兩眼被黑色面罩蒙住的美麗女人推開了徐亮家的房門，對着穿着廚房圍裙的煙說話。她上下打量這個老小區和破舊的屋子，語氣中有一種驚人的難以置信：

“你就住這兒？

煙的回答和她的問題一模一樣：“我就住這兒。”

卻是極肯定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