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懷整個人僵直地坐在沙發上。
就連握住電話的手臂，也微微發抖。
英俊的臉龐上，閃爍着忽明忽暗的表情。難以名狀。
他指間的香煙，已經忘記去吸。
他的嘴唇，也在瞬間變得蒼白之極。
漆黑的眸子裏，一片渾濁。
我不姓楚，而是姓陸？
他很快就想到了楚雲之前和他談的那番話。
一開始，他本以爲隻是玩笑。
但現在看來，大哥似乎已經在給自己做某些心理建設了。
他知道。這個陸穎會來找自己？
會撕破楚家的秘密？
并給自己當頭一棒？
咔嚓。
楚少懷沒有再回應什麽。他徑直挂斷了電話。
然後拿起車鑰匙，沖出門外。
他沒走遠。
而是駕車來到了春秋府。
姑姑的府邸。
姑姑正好也在家。并且在後院修葺花草。
楚少懷的内心不停顫抖着。
他的呼吸，也紊亂之極。
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後吐出口濁氣。望向姑姑的背影：“我今天聽到一個很大的新聞。”
“哦。”楚紅葉專注地修葺花草。随口說道。“什麽新聞。”
連一點疑問的語氣都沒有。
就仿佛是根本不關心似的。
“我不姓楚。我爸也不姓楚。”楚少懷咬牙說道。“我倆都不是楚家人。”
“所以呢？”楚紅葉頭也不擡地問道。“你想表達什麽？”
楚少懷見狀，卻是怔了怔說道：“那我就沒有姑姑了。也沒有大哥了。”
“這之間有什麽硬性的邏輯關系嗎？”楚紅葉反問道。“一定要有血緣關系，你們才是兄弟。我才是你姑姑？”
“一定要有楚家的血脈。你才是楚家人？”楚紅葉輕描淡寫道。“楚家人沒那麽好當。”
“也沒那麽難當。”楚紅葉說道。“從你懂事以來。你就是楚家人。以前是，現在是。”
“将來。看你是否自願是。”
楚少懷聞言，忍不住點了一支煙。然後用力揉了揉眉心道：“姑姑。陸穎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楚紅葉說道。
“我和我爸，真的不姓楚？”楚少懷追問道。
“姓什麽。不是靠血脈決定的，而是你們自己。”楚紅葉說道。“嚴格來說。看你自己。至少就我所知道的，你父親一直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是楚家人。”
楚少懷深吸一口冷氣。忽然擡眸看了楚紅葉一眼：“那姑姑你呢？你是楚家人嗎？”
連自己和父親都不是楚家人。姑姑是嗎？
“别人可能覺得我不是。”楚紅葉說道。“但我自認爲是。”
楚少懷懂了。
不僅自己和父親不是。
就連姑姑，也不是！
今晚對楚少懷而言，是充滿震撼的夜晚。也是讓他驚駭萬分的夜晚。
所有楚家人，都不姓楚？
唯獨大哥，才是楚家後人？
可這些年來。所有人都享受到了楚家的福利。不論是父親、姑姑，還是自己，都是台面上的楚家風雲人物。
而大哥，卻一直藏在黑暗中。
一天也沒有當過所謂的楚家大少。
這對大哥——不公平！
而更讓楚少懷難以接受的。是這些年來，大哥作爲楚家正統血脈。卻一直對自己一個外姓人肝膽相照，不論有什麽好的，從來都讓給自己。
哪怕是整個楚家，他也拱手送給了父親，送給了自己！
楚少懷的内心，充滿了内疚。也充滿了慚愧之情。
“這些年，我愧對大哥。”楚少懷紅了眼眶。
“我覺得是。但他沒這麽想。”楚紅葉淡淡說道。“哪怕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一切的真相。他依舊把你視作唯一的弟弟。能給你的，都給了你。”
楚少懷愈發不能接受：“我也終于知道爲什麽姑姑一直偏心大哥了。”
吐出口濁氣。楚少懷表情痛苦道：“你隻是不希望我哥受太多委屈。”
楚紅葉放下了修葺工具。表情淡然道：“你爸交代你什麽了嗎？”
“嗯。”楚少懷點頭。“他讓我把楚家，還給我哥。”
并且，還做了一次考驗人性的試探。
盡管這樣的試探對楚少懷而言，是毫無意義的。
但楚中堂還是做了。
因爲他不會拿兒子的人性，去賭楚家的未來。更不能因爲兒子的人性，而愧對大哥。愧對楚家。
他生，是楚家人。
死了。也是楚家魂。
他絕不能讓楚家，落入旁人手中。哪怕是自己兒子。
這麽多年來。楚老怪的态度從未改變過。
他的内心，隻有楚雲有資格繼承楚家。他不行，他的兒子，也不行。
“你打算怎麽做？”楚紅葉問道。
“聽我父親的。”楚少懷說道。
“我是問你。你父親都留下臨終遺言了。你不打算做點什麽嗎？”楚紅葉問道。
楚少懷聞言，猛然一愣道：“我能做什麽？”
“我給你指條明路。”楚紅葉一字一頓道。“陸穎再找你。綁了她。或者殺了她。不論怎麽做，都有用。”
楚少懷震驚道：“殺了陸穎？”
陸家在燕京城的地位，是不容忽視的！
更是紅牆内的常客！
這和殺李谪仙這級别的紅牆大少，沒什麽本質區别！
更何況，陸鳳凰可是在燕京城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殺了她侄女。會有什麽後遺症？
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爲什麽要殺她？
跟自己有血脈關系的表姐？
“是的。”楚紅葉淡淡點頭。“殺了和你有血緣關系的堂姐。”
楚少懷的内心崩塌了。
秩序也徹底紊亂。
這麽做，總需要一個理由吧？
“理由呢？”楚少懷問道。
“陸家。是楚家的仇人。”楚紅葉一字一頓道。“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曾經。他們害死了你大伯。你大哥的父親。未來，你的父親，也可能會死在他們的手中。”楚紅葉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個理由，夠嗎？”
楚紅葉目光冰冷地說道：“殺了陸穎。了卻當年的恩怨。如今的恩怨。然後，你背負所有罪名。遠走他鄉。把楚家，還給你哥。”
說罷。楚紅葉猩紅的眸子死死盯着楚少懷：“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