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德星,蔚藍色。
新紀元2007年,和平爲主旋律的現代。
被衆多天文學家、物理學家、神學研究者稱爲“天穹沖擊”的事件發生在西港市上空,一萬兩千米高的位置。
此次時間約有六千萬的直接目擊者,互聯網上的間接目擊者不可計數。
曆史學者激動地宣稱這将會是人類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刻,是值得全人類歡呼鼓舞的曆史折點。人類第一次确認了“地外生命”的存在。
各國政府無法阻止愈演愈烈的傳播事态,隻能參與其中,成爲全球人類狂歡中的一員。有狂喜者,有悲觀者,有威脅論者,陰謀家和理想家輪流上台、粉墨登場。
有人呼籲着。
“名爲‘卡恩’的純能量生命目的不明,是人類要謹慎處理的存在。要以阿拉德星的安全爲前提保障,準備萬全後再進行首次地外接觸。我願意承這次重任……”
也有人鼓吹着。
“戰争!我們要讓外星人見識到厲害,這樣才能阻止他們的侵略意圖。是時候動用我們的核武器了!核打擊結束,把它俘虜,然後慢慢逼問……”
網絡話題沸反盈天。
關于貝爾瑪爾人民共和國西港市上空出現的神秘能量體,衆說紛纭。說呀、罵呀、相互讨論,也不見任何政府組織進行鎮壓和封鎖。
大家想知道問題的答案:“卡恩到底是什麽?它有什麽目的?”
學者關注的卻是另一個被大衆忽略的重點。
“卡恩的名字從哪來開始傳播出來?一個确鑿的稱呼足以證明某些人對它的了解。這兩者間有什麽聯系嗎?肯定有人在故意躲藏和隐瞞。”
中央政府接到了無數關于西港市的詢問。動用全部情報部門,也沒能找到卡恩之名的來源,這唯一的線索似乎被迫中斷。
在國家總統簽署的調令下,軍方和國家科學院罕見的高度聯合起來,商議對策,決定在近期嘗試接觸那個能量構成的無面巨人。
間諜衛星、高精度望遠鏡、紅外成像裝置,人們借用這些特别的眼睛觀察着“卡恩”的一舉一動。
它沒有流露出敵意,也不曾行動過分毫。
隻是靜立天際,用不存在的眼睛審視着蒼狼大地上的渺小生命。
若是站在它的腳下,要盡力擡起頭,再擡得更高,把身體向後彎成近乎九十度角,才能看得到它的下颚。大膽觀察的人望去才幾秒,那充斥在每一分空氣中的壓迫感讓他們難以呼吸,倍感不安,甚至大聲尖叫。
西港市轉瞬間成爲了國際情報站。
珍貴的第一手訊息在蛛網般交錯的電磁波信号中傳播。埋葬學社或許是了解實情最多的勢力。
當宿命凝重地告訴阿斯卡。
“卡恩就是……溫子升。”
阿斯卡下意識捏碎了她最喜歡的鴿血寶石戒指,傳承自素喃皇室的絕世珍寶。她萬千話語扼在喉中,化爲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
“我們選錯了對手。”她目光暗淡,輕聲說:“人怎麽可能會戰勝神靈呢?或許是我們走錯了路,神隻是在提醒我們罷了……”
宿命沉默。
許久。
他以沙啞的幹涸聲音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不必說了。”阿斯卡搖搖頭。
宿命摘下鬥篷,是位老者。
一雙渾濁的眼睛看透了阿斯卡的心靈,臉頰上滄桑的溝壑縱橫,是過渡透支生命的衰亡。他早知命不長已,哀歎的語調卻不提及自己。
“兩天前,源泉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了,沒有源泉,埋葬學社帶領人類進化的目标也就全無意義。我不敢告訴你,怕你會承受不住。事到如今,也沒什麽隐瞞的必要了。”
阿斯卡目光一顫。
死死咬住嘴唇,任由淚水滑落,但一聲不發。她望着遠方的樹林,看不到鮮豔花朵,隻能看到樹冠籠罩的黯淡黑影。
杜袅靈異事務咨詢所。
樓下停着三輛豪華商務車,保安打扮的強壯男人在車邊蹲守,扶着腰間沖鋒槍小心翼翼地警惕四周。
事務所正廳。
劉嵩靠在牆邊,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煙。張在石盯着茶幾上與他對視的奇怪烏鴉,直到事務所的主人推門來到正廳,他才偏開目光。
他注意到,烏鴉露出了仿人般的勝利欣喜。
張在石站起身,深深鞠躬,道:“杜袅先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請求您的幫助。”
“您這樣的大人物。”杜袅笑了笑,道:“不該出現在這小地方。不是嗎?紫荊花醫藥的董事長張在石先生。廟太小,容不下您這尊活佛呀。”
“這是溫先生簽署過的股份轉讓合同。”張在石拿出一份文檔。
杜袅還是那副拒之千裏的模樣:“他的事我無權過問,我什麽都不會說的,你走吧。”
張在石露出善意笑容。
“溫先生簽下的是您的名字。”他指着合同的落款,果不其然,看到了杜袅掩蓋不住的異色。
他說:“而且是您的親筆字迹,任何字迹鑒定專家都找不到破綻。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這就是屬于您的東西了。我不是給您添麻煩,隻是想借着物歸原主的機會,詢問您一個簡單的問題。”
杜袅面露動容,她突然轉過頭,不讓别人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睛。
她早就知道。
什麽都知道。
即便大黑能夠修改她看到的光景,可職業騙子最擅長的就是情報調查。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會說謊,若所有人都說同樣的話,即便是謊言也會變成事實。
西港大學發生的事瞞不過她。
杜袅倔強地揚起嘴角,她不會哭,隻會堅強的笑。
他終究還是離開了。
他呀,本就不是這小小世界的人呐。我總是想欺騙自己,不會的,那一天不會發生的。
我又在渴求什麽呢?
期待什麽呢?
想念的,也隻不過是鏡花水月吧?
雖然一閉上眼,就是他那副對任何事都滿不在意的臉,可惡極了。這肯定不是那種東西,隻是我太讨厭他了。
這個……從不聽話的壞員工。
杜袅輕輕抹着眼角。等她再回頭看向張在石,已經恢複杜袅大師該有的正經模樣了。
杜袅看到了這群人帶着的槍。
她不畏懼死亡。
甯願帶着最後的秘密也不會輕易吐露出去。那是她最彌足珍貴的記憶,她不會親手毀掉。
絕對不會。
她笑道:“什麽……問題?”
張在石示意手下離開。
他雙手放于膝蓋,端坐,目光平靜,望着杜袅,輕聲詢問。
“溫子升先生。他,喜歡過您麽?”
杜袅最後的心理防線,已然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