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黃經理跟着奮力鼓掌。
能坐在董事長張在石身側的,絕對是大人物沒錯了。他不想給這位新來的董事增添不好的印象,即便他手中的這份報告文檔一定會讓很多董事倍感不滿。
張在石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一手創辦了紫荊花醫藥公司。
此人既是公司的最高管理者,也是公司裏最重要的技術專家。他前身是某國家級研究所的生命工程院士,可以說,很少有人在科研領域的造詣會比他更有資曆。
他很少直接幹涉公司事物,但一旦出現,就會有極其重要的消息傳達。
黃經理偷偷觀察着新來的董事。
很年輕……
可又有種極其怪異的突兀感。
在科學技術發達的時代,整容已經不再是秘密。很多成功人士都會選擇通過手術的方式,讓自己青春常駐,變得更有年輕氣色。因此從外表上推斷一個人的真實年齡很難。
黃經理有他自己的獨門辦法,那就是去瞧一個人的眼睛。
眼睛是人身體上最不會說謊的器官,它能暴露出非常多潛在的信息。年齡和閱曆帶來的滄桑感是遮掩不住的。
黃經理在新董事的眼睛裏,瞧到了某種老人在壽命走進終點時常常流露出的平波淡然。
沒有野心、急躁和欲望。
沒有好奇、探索和沖動。
這雙瞳孔對任何都不在意、不關心、不理會,一潭死水,更像深淵。
眼睛的主人似乎察覺到了黃經理的目光,微微轉過角度。
黃經理驚然低頭,不敢再繼續打量。
他決定先聽完董事長張在石講的事情。
張在石推起眼鏡,威嚴道:“公司最近的财政問題,在座的各位應該清楚。很多股東都熱心的找來了投資方,但我一個沒同意。外面很多數不盡的豺狼虎豹想分一筆羹,在我們的事情上插上一手。他們不明白我缺的不是錢,缺的是讓公司更進一步的助力。”
他看向溫子升,微笑道:“溫董事的加入讓我萬分驚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恐怕說的就是我目前的心情了。”
一個年邁的董事提出質疑:“總股份是固定的。張董事長你還沒通報這位新董事出了多少錢,我們要了解各自股份的稀釋情況……”
其餘董事紛紛表示贊同。
張在石大笑道:“他一分錢也沒出!”
一言激起千層浪。
“什麽?”
“您不是開玩笑吧!”
“難道我們的錢就是白給的?”
“必須給一個合理解釋!”
張在石雙手下壓,示意安靜。等聲音漸漸停下來,他鄭重其事道:“溫董事以技術入股,我願意分出我個人三分之一的股份。也就是說,在座的各位股份沒有任何稀釋。”
全場嘩然。
黃經理震驚地望向那新董事,以他的見識,實在想不通。張在石究竟是發了多麽大的瘋,才會把相當于幾十億的股份交給一個認識不久的陌生人?!
短暫的嘈雜後,會議如期正常進行。
黃經理把他那份堪稱深水炸彈般的調查報告遞給張在石,得到的隻是一聲長長的“嗯”,然後他眼巴巴地望着,看見報告文檔被張董事長轉交給了新來的溫董事。
溫董事掃視全篇,露出了一絲奇怪笑意,然後他對張在石搖了搖頭。
身爲董事長的張在石也就沒再多表示什麽了……
黃經理瞠目結舌,想極力高呼。可直到會議結束,他都沒得到一次很好的發言機會。會議結束時,他又瞧見,張董事長和溫董事有說有笑地一同走出會議室。
身旁的褚經理提醒黃經理說:“高層的事,你别多管。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黃經理茫然。
他不明白,有什麽事是比公司安危更重要的?那可是接近“一百”的人型自走核彈!是公司頂級力量劉嵩都深深忌憚的存在啊!
張在石的眼界比黃經理要深遠得多。
電梯裏。
手機聲響。
他拿出手機,接聽了視頻通話。見到電話的另一頭女兒再次露出的活潑笑顔,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慈愛道:“爸爸這邊還有些忙。你身體才恢複過來,記得多休息。等爸爸晚上回家。”
挂斷。
張在石笑着對溫子升說:“溫先生,讓您見笑了。我創辦紫荊花公司,不求财不求名,隻想治好我女兒的病。我做過無數努力,卻一直沒有明顯進展,多虧了您,我的女兒才再次醒來,能怯生生可愛地喊我聲爸爸,這是我多少年做夢都會夢到的美妙場景啊!”
“舉手之勞。”
溫子升緩緩道,瞧不出情緒波動。他看向張在石:“你是個不錯的人,但走了一些彎路。狄瑞吉病毒不是救人的靈藥,是其他更危險的東西,明白麽?”
“我作爲一名科研工作者,何嘗不明白……狄瑞吉的可怕。隻是沒達成目标,我不甘心放棄,哪怕付出再大的風險。容我冒昧問一句,您的能力,不像是狄瑞吉感染者中的任何一種……”張在石猶豫道。
他想得到一個真實答案。
電梯繼續下降,加速時帶來微弱的失重感。樓層的LED闆,顯示着“2、1、B1、B2”,已經來到地下部分。
張在石扶着牆壁,望向溫子升,一字一頓道:“我沒猜錯的話,您應該和病毒是一模一樣的來頭。”
“什麽來頭?”溫子升明知故問。
張在石輕聲道:“不屬于這世界的來頭。”
叮……
電梯停靠的聲音。
他在前面帶路,邊走邊說:“我是狄瑞吉病毒的第一個研究者,或者說,是【源泉】的第一個發現者。”
溫子升跟随他的腳步。兩人走在一條細長的通道裏,安保措施重重,顯然是絕密重地。
張在石回憶道:“那是去往外省的路上。我一個人開着車,在一片戈壁處遇到了極爲少見的沙塵暴。沙塵暴裏,我看到了閃電、扭曲的空間和一片奇異蔚藍。我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毫不猶豫,不顧及任何危險,隻想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結果……”
他等待着合金門解鎖,轉過身,看着溫子升。
“在蔚藍的深處,我看見了一隻奄奄一息的灰色怪狗,正沖着我龇牙咧嘴,很快它就死掉了。我把那怪物帶到車上,拉回我的私人實驗室。我很快就染上了一種怪病,慶幸的是,我躲過一劫挺了過來。”
“然後呢?”溫子升追問。
“然後我意識到了它身上有某種物質會感染人類。我将它徹底隔離起來,開始了各種各樣的實驗。起初還局限于小白鼠,後來是一個無辜的小偷。他是第一個覺醒者,可惜,沒扛過後續的并發症。當我發現活體同樣具有傳染性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大概半個月後吧,西港市衛生部宣布了鳥流感的疫情……其實就是失控的狄瑞吉病毒。”
溫子升目光停頓:“狄瑞吉的名字是你起的?”
“不,是突然出現在我腦子裏的。那個灰色怪狗明明已經失去了全部生命特征,但它好像還能與我進行交流。我能聽得到它的心聲。”張在石說道。
“它的心聲在說些什麽?”
張在石停下腳步,緩緩道:“它說,它在等一個人的出現。當你找到我的時候,我立刻明白,你就是它在等的人。”
最後的合金密碼門一點點打開縫隙,直到露出了紫荊花公司最深處的實驗室,也是最隐蔽的秘密——
【源泉】的儲藏間。
張在石與溫子升并肩站立。
充滿白光的實驗室中央,是一個極具科技感的密閉容器,容器淺綠色的維穩液體裏,正漂浮着一隻身體殘缺的灰色怪物,如張在石描述的那樣,确實很像一隻狗,不過嘴巴長了許多,牙齒也鋒利許多。
寂靜的實驗室裏突然響起一道詭異聲音。不是張在石,這也沒有其他人。
“預言中的第一使徒,宿命之卡恩,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