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忘先對着小鏡子補妝,然後才打開了前置攝像頭,接聽了客戶的視頻通話。視頻通話的另一頭是個濃重黑眼圈的惶恐不安的女人。
女人見到杜袅這張年輕靓麗的俏臉時,沒因爲年齡因素表現輕視,更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杜袅先生,我急需您的幫助……我的家裏,可能,可能有鬼!!”
杜袅餘光瞄着手機屏幕,主要注意力依舊放在馬路上,她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小命。“韓女士麽?你說你家可能鬧鬼?别胡思亂想了,你真是比麻雀都敏感,世上沒有鬼,過些日子我會親自去你家看看你。”
這句話比任何良藥都有效用,韓女士微微安心:“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最相信您的。”
電話才挂斷,又打進來了一個。
這回是個男人的急躁聲音:“杜袅先生,您是不是路上遇到了點事情?我們都快急死了!”
“大概三十分鍾。”
“我們連五分鍾都等不了了……我父親他……他說他又看見那個東西了!會不會……真的有鬼啊?”
“真的有。”
“啊?!”男人驚恐萬分。
杜袅突然挂斷了電話。
溫子升逗弄着小黑,說:“你兩通電話有些矛盾。”
“矛盾?”杜袅降低車速,她透過後視鏡,眯起眼睛,目光落在溫子升身上,突然說:“我瞧你才是矛盾。”
溫子升擡頭看她:“哦?”
“你這身衣服看着挺殺馬特的,但材質不像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材料。最起碼,它不是鄉下村鎮裏應該有的東西。你不是這附近的人,我說的沒錯吧。”杜袅微笑,嚼着口香糖。
“我确實不是這的人,你還沒說哪裏矛盾。”
杜袅說:“誰都知道我剛才那番話是騙你的。你不拆穿,也不質疑,如果說隻看在那五十塊錢的份上,還是有些草率。可若不是爲了錢,你隻是爲了搭便車?”
溫子升不喜歡說謊,也沒有隐瞞的習慣,他緩緩道:“根據法案第一條,我不能見你送死。”
杜袅的睫毛微微顫了下。
做驅鬼算命這行,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觀色。一搭眼,她就能猜得出一個人的性格、工作,甚至是背景。甄别謊言是基本功。
但她隐約覺得,這個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沒有說謊。矛盾感更強烈了,若是沒說謊,她才更加難以理解溫子升的話。
“送死?哼哼,謝你吉言,你老人家死了我都不會死。”
趕到目的地。
MINI停靠在别墅門口的停車位旁。
杜袅在溫子升耳邊低聲道:“一會你什麽都不要說,等我們出來,我再給你加二十,怎麽樣?”
溫子升點頭:“好。”
迎接杜袅的是鄭家一家人。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驚懼,尤其是鄭老爺子,神色萎靡得不像個活人般模樣。他凹陷下去的深眼眶,滿是渾濁的顔色,望見杜袅,他猛然爆發出不像老年人的力氣沖過來,死死抓住杜袅的手。
鄭老爺子竟然哭了。
“杜袅大師,救命啊!”
等到鄭老爺子的情緒安定下來,鄭家人緩緩講述他們的恐怖經曆。他們全都圍着杜袅轉,沒人理會溫子升。
“晚上我看見客廳的水杯飛起來了!”大孫子牙關打顫。
杜袅嗯了一聲。
“門鎖也鎖不上,每到十二點就會自己打開。”保潔略帶緊張。
杜袅露出凝重神色。
“我最近一直高燒不退,似乎有什麽東西一直在上我的身!”丈夫握緊拳頭,然後被他老婆狠狠甩了個白眼,同時扔過來一盒藥。
藥盒上寫着《鳥流感特效應急膠囊》。
他老婆告訴杜袅,前兩天她才帶丈夫去醫院看病,診斷是近期流行的鳥流感,和鬼上身根本就沒關系。
杜袅卻說:“萬萬不可小觑!任何蛛絲馬迹都潛藏危險!搞不好就是邪魔作怪!”
丈夫緊張道:“杜袅先生,那這藥我還吃不吃了……”
杜袅皺眉:“廢話。不吃藥病能好嗎?”
“藥還能克鬼?”丈夫小心翼翼問。
杜袅鄭重其事:“藥連人都能治,鬼不也是人變的?”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
溫子升托着小黑,悄然來到了别墅二樓的書房,他凝望着牆壁上的仕女圖。
仕女圖中是一個豔麗的唐朝女子,正低眉順目地繡花。眉宇哀愁,紅唇鮮豔欲滴,似乎有無數苦惱想要找人傾訴。
她望向溫子升,幽幽道:“你能聽聽我的故事嗎?”
幽幽聲音若隐若現。
書房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關上了,而仕女圖中的女子已經完全擡起了頭,似笑非笑地注視着溫子升。
溫子升面無表情,擡掌。
樓下。
杜袅煞有其事地拿着羅盤在客廳裏踱步,來來回回走得她臉冒虛汗,心想那小子跑哪去了。少了一個“鬼上身”的家夥,這演起來完全沒說服力啊!
鄭家人瞧她半天沒動靜急了,大師不會是功力不夠吧?
“杜袅先生,鬼……”鄭老爺子急忙捂住嘴巴,探出一根手指:“不對,是那個東西呢?”
杜袅清了清嗓子:“這個……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老鼠躲在陰溝裏。”她一隻手指着地闆。
“野貓它最愛曬太陽……”環顧四周,她在天花闆随便挑個地方指一下。
轟然!!!
二樓書房的門橫飛而出,伴随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整棟别墅在劇烈晃動,如同地震來臨般恐怖,客廳衆人駭然,哪還有敢站着的!
下一個瞬間,伴随着聲浪緊接而來的是更加可怕的狂風氣浪!
密閉空間下爆炸的空氣裹挾着巨大動能,将一切能碰到的富麗堂皇通通擊倒,窗戶還沒來得及被氣浪撞飛,玻璃就先碎成了滿地渣滓。
屋子裏能飛的東西全飛起來了!
氣浪僅僅出現了一瞬間,消失後,飛起來的雜物再以符合物理規律的抛物線自由下落,砸了鄭家人滿臉滿身都是。
尤其是那瓶才開封的番茄醬,淋得所有人都狗血噴頭。
聲音出現時,杜袅隻覺得耳朵裏嗡的一下,她立刻什麽都聽不到了。她還沒反應過來,依舊保持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造型。可能是運氣好,飛起來的東西也沒砸到她身上。
狼藉的災難現場。
面無表情、手指天地的高挑女人。
驚魂未定的圍觀吃瓜群衆。
以及……二樓扶手旁,正摸鳥看熱鬧的始作俑者。
“屋子裏不冷了!”鄭家小孫子高喊。
“大師,果然是大師啊!”鄭家大兒子,也就是丈夫,拼命拍手,拍到手掌通紅,他顧不得抹掉臉上的番茄醬,目瞪口呆地看着杜袅,如夢初醒般緩過神來,掏出一摞現金,在一張銀行卡上飛快地寫下一串密碼。
啪!
鄭家大兒子雙手捧着現金和銀行卡,深鞠躬:“這十萬請杜袅大師收下!請一定收下!我們家的事,就拜托您了。”
杜袅愣着。
溫子升突然出聲:“安全了。”
杜袅聽見聲音一激靈,下意識點頭:“啊?啊!安全了,安全了……”她順着聲音望去,正是聲音和房門飛來的方向,溫子升像個局外人一樣的站在扶手旁。
兩人目光相撞。
溫子升的眼睛黑如宇宙背景的深邃,毫無情緒表露。
杜袅則有些惘然。
她的氣息停滞了三秒,她的心跳也停了足足三秒……随後露出最溫柔、最和藹的笑容!
“助手你做的不錯!”
在鄭家人再三拜謝和依依不舍的歡送中,兩個人離開了事故現場。
才上車。
杜袅興奮地清點着鈔票。
“一張兩張三張,我的乖乖,這麽多!起碼有兩三萬!”她突然意識到車裏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停住手,臉上帶着不舍,将現金的三分之二分出來,遞給溫子升。
溫子升不客氣地就準備接過來。
“慢着!”杜袅盯着溫子升,丹鳳眼裏滿是懷疑:“你就這麽收下錢,不打算再說點什麽?”
溫子升沉默,還是不習慣與落後世界的人類正常交流。
他自身也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從來不表達感情,若非有樞紐系統檢能測到他的情緒波動,肯定要有人懷疑溫子升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人類情緒。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準備實話實說。
“我剛剛把那隻鬼……”
杜袅沒注意他說的話,自顧自地激動說道:“你那下,轟,是怎麽搞出來的?教教我!你這身衣服原來是魔術師的演出服?哇,厲害了我的哥!以後我們合夥吧!肯定能賺大錢!”
“你說那是魔術?”溫子升愣住了。
她眼睛裏閃爍着金子般璀璨的光!
“你,我,合作,我杜袅絕不虧待你!跟我幹吧!”杜袅一把抓住了溫子升的肩膀。
溫子升皺眉。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情緒波動:25%。
《杜袅先生靈異咨詢事物所》招牌霓虹燈明亮,底下停着杜袅的MINI。
溫子升還是屈服在了金錢的淫威下,他可不想再做用鳥偷吃的這種事。他不熟悉這個世界,需要有一個人幫忙他融入其中。
“溫子升,我先帶你去買身合适衣服,你這身太奇葩了!”杜袅得知了他的名字,不由分說,拉着溫子升往外走。
溫子升先小心翼翼地将小黑放在了事務所門口的籠子裏,杜袅告訴他這原本是裝兔子用的,但那隻兔子得了鳥流感死了。
他看着小黑:“等我。”
“你怎麽還和一隻鳥說話啊?”杜袅哭笑不得。
兩人去了附近的超級商場,溫子升有種參觀考古遺址的感覺,也有些新奇感覺。他雖然不喜歡材質落後的衣服,但總穿着那身穿越時帶來的緊身衣也不是一回事。
MINI停靠在霓虹燈招牌下面。
“我眼光不錯吧?”杜袅嘻嘻笑着,滿意地打量着衣冠楚楚的溫子升,才笑着笑着,她突然注意到溫子升似乎過于沉默了。
她順着溫子升的眼睛,看到了原本擺在事務所門口的籠子。
裏面躺着一隻死去的黑色烏鴉。
“溫……”杜袅想說些什麽,忽然停住,冥冥中有股莫名壓力,讓她發不出聲音。
溫子升一動不動,隻是望着籠子。
情緒波動:100%。
最大能力限制……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