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夢境的開端在哪裏,或許是進入芷蘭高中的第一時間,又或者是第一節課的開始,自己昏昏欲睡時,但有一點陳竹已經有了眉目,并且有了八成的把握:現在的這個世界,依然是虛假的。
陳竹的證據和理由并不算太過充分,但之所以能看出這一點,和陳竹無關,依舊是呂素婉的老問題。
夢境中的細節不夠真實!
“既然是來赴鴻門宴的,爲什麽卻要喧賓奪主呢?許逸你是不是太狂妄了些呢?”呂素婉輕輕的将鬓角的頭發挽到耳後,聲音漸冷。
陳竹在她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絲惱怒,他雙眼微眯,在呂素婉精緻卻忽明忽暗的俏臉上流連許久後,同樣冷聲說道:
“三番兩次的将我帶入夢境真的隻是在試探我的能力麽?恐怕未必吧。”
呂素婉猛然擡頭,目光突然銳利無比,和陳竹對視了約莫半分鍾後,又仿佛變了個人般綻放出标志性的狐媚笑容。
她将椅子輕輕往後挪了幾步,一隻手搭在桌子上,而另一隻手則是在陳竹陰冷的注視下,伸到了桌子下面去。
呂素婉掏出了一把手槍。
“許逸同學真是自大呢,如此自信,就不怕死了醒不過來嗎?”
子彈上膛,呂素婉緩緩擡手,漆黑的槍口對準了陳竹,握槍極穩,不見絲毫抖動。
外面開始刮起大風,打在窗戶上,發出呼呼的摩擦聲。
接着是淅瀝瀝的雨聲。
陳竹神态自若,當着呂素婉的面,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酒入杯,發出噸噸噸的聲響,寂靜的房間裏,便隻有這一道異樣的噪音和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空氣間的氣氛頓然凝重起來。
“前兩次我都醒過來了,這第三次,你大可扣動扳機,看看我究竟能不能醒過來。”
陳竹學着之前呂素婉的模樣,輕抿一口酒,然後将酒杯放回桌上,接着身體後仰躺在椅子上,雙手合十搭在胸前,眼帶笑意的看着呂素婉。
“一個弱女子,握槍這麽穩,呂老師你也不是什麽善茬嘛。”
陳竹挑釁的話語終于讓呂素婉首次露出了極爲明顯的惱怒表情,她猛地起身,手槍伴随着身體的動作高高擡起,槍口離陳竹更近了一些,她居高臨下的冷眼俯視陳竹,再沒了之前的風情萬種。
變臉如翻書,溫柔快,狠辣也快。
“你不怕死麽?”呂素婉冷笑,手腕一抖,将槍頭對準了陳竹的心髒,食指微微下壓,扳機被按動少許。
陳竹身體不着痕迹的一抖,他如同閉目養神般的閉上了雙眼,倚靠在椅子上,低聲說道:
“開槍吧。”
後背泌出的冷汗已經完全将校服浸濕,好在此時正是夜晚,加上燈光微弱,除了陳竹能清晰感受到背後傳來的粘稠感外,不用擔心被呂素婉看到。
他在賭,賭他的猜測是正确的,賭這一場鴻門宴的确隻是夢境而已。
他有足夠的信心赢下這場豪賭,所以他鎮定自若,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慌亂的神色。
但呂素婉的舉動也十分強硬,劇烈的反差給陳竹帶來了巨大的心裏壓力,他心裏清楚,呂素婉試圖在心裏層面上讓陳竹屈服,隻要他露出怯弱的一面,也就代表着呂素婉的目的達到了,之後發生的一切興許都将跟着她的節奏走。
“砰砰!!”
異變突起。
連續兩道低沉的槍聲驟然響起,陳竹還未反應過來,兩股深入骨髓的劇痛便是從他的雙肩傳來。
“嘶!”
陳竹猛地睜開眼,忍住沒有發出痛苦的哀嚎,而是吸了一口冷氣後,從椅子上摔落,身體顫抖不已。
他的肩膀中了兩槍,不偏不倚擊中關節,導緻他的兩雙手連帶胳膊都瞬間癱瘓。
劇痛使得他的大腦傳來一陣一陣的暈眩感,他咬緊了牙根,艱難擡頭,目光所及之處,是呂素婉那張冷若冰霜的美麗面龐。
“痛嗎?”呂素婉将手槍扔在一旁,踩着高跟鞋走到了陳竹的跟前,她緩緩蹲下,輕輕撫摸着陳竹發燙的臉龐,聲音卻是冰寒至極,不帶任何情緒。
陳竹的雙手沒有失去知覺,隻是一陣接着一陣沒有間斷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更大的痛楚,身體的下意識抽搐,也隻會讓情況更加惡化,生不如死。
陳竹長大了嘴喘着粗氣,他五官微微抽動,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用幾乎漏風般的聲音譏諷道:
“真他媽痛,比我那會中槍時痛多了。”
聞言,呂素婉臉上的冰寒也好,惱怒也好,都随着陳竹規律的喘氣聲逐漸收起,她臉色難看,起身再度從桌子上拿起了手槍,這一次,她對準的是陳竹的眉心。
“最後一次坐下來好好談的機會,我問你答。”
劇痛越來越強烈,陳竹實在忍不住翻了個身,頓時更加可怕的疼痛從雙肩傳來,仿佛兩把利刃,穿透了他的骨頭和血肉,并在裏面攪動不已。
陳竹龇牙咧嘴悶哼了半天,這才緩解了不少疼痛,雖然還是受不了,但已不如之前那般要命。
這一幕幕落入呂素婉的眼裏,本就難看的臉色,此刻更加可怕。
眉間仿佛湧上了一層陰翳,目光逐漸變得無情。
“死還是活,自己選擇。”
呂素婉閉上了雙眼,等待着陳竹的最終答案。
風聲驟停,大雨漸歇。。
房間再度變得死寂無比。
陳竹用盡全力微微偏過頭,看着窗外不再晃動的樹木,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
他賭對了。
呂素婉的這場夢,終于還是露出了緻命的缺陷。
盡管這個缺陷呂素婉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意識到,但陳竹這裏卻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也正因如此,給了陳竹最後下判斷的自信。
華夏國最後一場雨是由台風‘死神’引起的,而在那之前,整個國家已經三個月沒下過雨了。
陳竹咧嘴,發出一陣微弱的輕笑。
“下次别演狐狸精了,怪騷的,受不了。”
“砰!”巨響。
呂素婉終究是忍不住,開了槍。
……
陳竹緩緩睜開眼,眼前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子。
頭頂傳來男女沸騰的喧嘩聲,打碟聲,以及震耳的音樂聲。
狠狠搖了搖頭,陳竹從地上坐起來,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猛然轉身,身後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朝他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歡迎來到,超維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