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壯的良苦用心還是白費了,那個酣然入睡的兄弟,聽到了敵人催戰的鼓聲,竟然一躍而起,本能的抓起了身邊的紮槍,立刻跑向了自己的隊伍裏,随着自己的隊伍,決然的走向了前線,開始了這一天慘烈的戰鬥。
現在王大壯的整個防禦區域是這樣的,外圍,是自己的複遼軍,在他們身後的,是作爲預備隊随時添補上去的民夫武裝,而在這兩重防禦之内,是那些神情惶恐的百姓。
這一次敵人擺出的陣型依舊是老套路,前面是那些被逼迫的哭哭涕涕的百姓婦孺,後面跟着的是黑壓壓一片面目猙獰的清兵。
百姓婦孺哭泣着攙扶着,或者面帶恐懼,但更多的是麻木,慢慢的如潮水一樣湧了過來。
王大壯堅定地舉起了自己的手,對自己的兄弟大聲吼道:“前線打開缺口,準備放這些婦孺進來,第七第八中隊,準備封閉缺口,隔絕百姓和後面清兵的道路。”
這已經是一種習慣性的安排,爲了能救下這些百姓,并且能隔斷百姓和那些清兵之間的聯系,第七第八中隊的将士,将付出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但是沒有一個人有怨言,屠殺百姓,他們下不去手,但在這危險的時刻,有的時候也不得不對百姓進行屠殺,是的,是屠殺,雖然現在的百姓也算是敵人。
更多的士兵願意接受這九死一生的隔斷任務,因爲這樣才能讓他們得到良心的安慰,才能讓自己感覺到自己不是野獸。
王大壯希望自己的士兵不是野獸的目的達到了,但他所付出的代價也是高昂的,但無論是王大壯還是士兵,都願意這麽做。
兩隊兄弟做好了出擊的準備,剩下的長弓手繼續對後面的敵人展開覆蓋射擊,但這時候已經精疲力盡人員單薄的長弓手們,對驅趕着百姓進攻的敵人所展開的打擊,已經相當微弱,尤其是在這時候,箭簇還有,但箭杆已經非常難以尋找,爲了打擊敵人,大家都将所有的木材盡量的制造成箭杆,爲此不惜大家喝半生不熟的稀粥,但即便是這樣,消耗依舊是巨大的,補充依舊是困難的。
長弓手們盡量的發揮他們射擊的最準确能力,就在百姓和驅趕他們的清兵之間,隔斷出一段死亡地帶,然後,防禦圈上迅速的打開幾個缺口,有無數有經驗的士兵,大聲的對那些百姓大吼:“快快,快進包圍圈,進了包圍圈,然後雙手抱頭蹲下,你們就有了生的希望。”
已經絕望的百姓,這時候看到了生的希望,立刻哭嚎着奔跑着,沖進了那些缺口,而後面那些清兵,也看到了趁勢撕開複遼軍包圍圈的希望,在一個個隊官的督戰下,舍死忘生的沖過那稀稀拉拉的巨箭打擊的死亡地帶,奮不顧身的撲了上來。
這時候,被安排堵塞這些缺口的複遼軍戰士,立刻撲向了那些防禦缺口,用他們的生命,阻擋住蜂擁而來的清兵,而就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的袍澤含着熱淚,用一袋袋麻包填補上那街壘缺口,将自己那些正在血戰的兄弟隔絕在這防禦區外,然後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兄弟,舍死忘生的被如潮水一樣的清兵淹沒,沒有一個人能退回來。
于是,清兵再次被殺退,雙方開始喘息一陣。
清兵們再次拉出一批老弱婦孺,将他們壓在前面,在下一次戰鼓擂響之後,開始再一次的沖殺。
但這一次的百姓很少了,不管石廷柱怎麽在四野收索抓捕,能抓來的百姓越來越少了,原先那些百姓,不是被抓了,就是已經逃亡向遼西地區去了,石廷柱的“兵源”也開始變得枯竭了。
戰争已經從剛開始各施手段,到現在這種複印機一般的重複,雙方之間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種重複,一方面爲自己的無能爲力,一方面爲對方的愚蠢,還有就是高高飛揚在天空中的良心,就這麽重複的枯燥的慘烈的厮殺着。
站在高高的嘹望台上觀察着戰場的石廷柱,看着複遼軍王大壯這樣一直持續的愚蠢行爲,心中對他的這種爛好人簡直就嗤之以鼻,這是戰争,婦人之仁和所謂的良心,在這裏就應該滾的遠遠的,于是對着身邊的中軍得意的問道:“那蠢貨又救了多少百姓?”
中軍也得意地回答道:“這次又是小兩千的。”
石廷柱就不由得不感歎道:‘複遼軍真的可以被頌揚成菩薩軍啊,我對和這樣的人交手,感覺到有些羞愧了,不過。”話鋒一轉:“這一次我們又插進了多少人馬進去。”
中軍就有些爲難的回答:“由于最近幾批全是婦孺,摻雜進咱們的青壯的确有點困難,不過還是化妝了接近一百個兄弟,希望能在這次裏起到一些作用。”
石天柱很滿意這個數量,因爲你不管怎麽樣,這幾天來驅趕上戰場的幾乎全是婦孺孩子,往裏摻青壯,即便是化了妝的,也會讓人感覺一群羊群裏總有那麽幾隻狗一樣惹眼,想當初剛開始利用王大壯這種爛好人的心态,還起到了突然襲擊的效果,結果事情越來越難辦了,效果越來越不明顯了,不過有總比沒有強,打亂一下他内部的次序也是不錯的。
“我們晚上什麽時候讓他們發動呢?”中軍小聲的詢問着。
石廷柱就長歎一聲:“時間的确對我們來說越來越緊迫了,不必等到晚上,現在就讓那些沒進去的百姓撤回來,讓我們的精兵壓上去,隻要等到裏面一亂就立刻展開攻擊。”
中軍就立刻下去傳令。
突然驅趕的清兵一撤退,那些被驅趕的百姓,茫然的站在了戰場之上,但瞬間就明白過來他們活命了,于是大家一窩蜂的又逃了回去,當然,他們隻能暫時獲得活一刻的機會,因爲下一次戰鬥,還需要他們填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