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想起這個漢子了,既然他能看到這樣的問題,想來也應該能夠有解決的辦法,于是就順着問道:“那依你看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呢?”
朱大有就小心的建議:“是不是這樣?讓每一隊士兵抽選出一個信任的人,将士兵們手中的賞賜銀子集中起來,那些單身的,就統一保管,而那些有家小的,就統一通過銀行給他們的家小彙回去,隻要士兵們手中沒了錢,他就能安下心來戰鬥了。”
曹化淳真的沒想到,在這個當豬養着的皇族裏,看着這個憨厚粗豪的漢子,竟然還有這般心思細膩的人物,這個主意雖然簡單,但在這個關鍵時候這作用巨大,于是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贊許的道:“這個辦法的确不錯,咱家這就按你說的命令施行。”然後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做,這一戰結束,我想你做個千總應該沒有問題了。”
這句承諾,當時讓朱大友感動得差點暈了過去,進入千總的行列,那就是正六品的真正官員,那可比縣太老爺還要大呀。
經過上次文武之争,現在的文武狀況已經改變,無論文武,隻看品級,不再如當初那樣,即便是千戶見到縣令,也要下跪磕頭,現在,縣令不給千戶磕頭可以,但施禮是必須的。
現在朱大友真的沒想到以後自己會有這麽大的出息,以後回家,也算是衣錦回鄉,讓含辛茹苦的妻子風光一番。
于是連連謝恩之後,回到自己的隊伍,宣布了主管太監的決定,這個決定立刻獲得了将士們的歡呼,朱大友就當然的被手下們推舉爲代表,尤其他還會幾個字,于是紛紛将各人的銀子數目記錄在冊,也将那些想彙回家去的,記錄下了地址。然後帶着大家的希望跑下了城頭,尋找最近的銀行。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朱大有看到,雖然京城宣布了戒嚴,街道上多了一列列五城兵馬司的巡哨,但百姓們卻很少有驚慌失措的,這可能就是帝都人的素質,但更可能是上次京畿之亂已經讓人們感覺到,其實什麽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銀行裏,存下了兄弟們的賞賜銀子,同時,也将自己的12兩白銀一文不剩的彙回了山東老家,并且買了紙筆,趴在銀行的櫃台上,給妻子歪歪扭扭的寫了一封家書,在期間不會寫的,還要用些符号圖畫來形容,但想來妻子看見,一定歡喜溫暖,雖然心疼那300文的彙費,但想一想,和自己含辛茹苦患難與共的妻子,接到這筆巨款和書信的時候,能夠還上那每日上門催債的債主,能夠買糧食添置家具,能在她的娘家人面前揚眉吐氣,心裏就認爲這一切都值了。
既然已經了無牽挂,也沒必要再躲到其他地方偷懶,雖然很想上那個酒館與那一飯之恩的老闆道個别,但想想城上戰事緊急,于是就急匆匆地再次跑回城頭。
結果就在他剛剛跑上城頭的時候,身爲把總該有的那個親兵立刻興奮地拉着他的手:“頭。”但一想這時候朱大友已經是正七品的把總,連忙改口稱呼大人,“這下好了,我們手頭有兵了。”
“有兵?哪來的兵,難道是勤王的軍隊進城了?”
“不是,是——”正說着,這個親兵就朝城下一指:“那不是嗎?”順着親兵的手指看去,城下正從各個裏巷街道亂哄哄的,走來無數百信,他們手中拿着路口領取的刀槍,在一列列衙役與五城兵馬司官兵的指揮之下,正向城頭上走來,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官走到朱大友的面前,看看他的服裝,然後問道:“你是這裏的把總?”
朱大友就點頭稱是,這個官兒就對他說:“接到軍機處和内閣聯合公文,從城内百姓抽調青壯,組成鄉勇協助官軍守城,你這個把總應該有兵一百,按照上面的規定,每兵管五個鄉勇,嗯,你現在就領五百鄉勇,趕緊的。”
這樣的消息立刻讓那些小兵歡欣鼓舞,一夜間,大家都成伍長了,大家也都算是官了,而朱大友更是高興,自己小小的把總立刻就擴充到了六百手下,真的是威風八面了,尤其讓他高興的是,通過這次擴充,城牆上那些器械總算是有人操作了。
結果分到自己的手下的,竟然有一個熟人,那就是對自己有一飯之恩的那個飯店的老闆,兩個人相見都大感意外。
那個飯店老闆沖着朱大有拱手,滿面春風地向她道賀:“真的恭喜皇叔大人了,這不過是區區幾日,您現在已經是把總了,以後還要把總大人多多照顧。”
朱大友就很納悶兒地看着他:“看您的年齡也得有50歲了吧,怎麽的也不應該在抽調鄉勇的範圍之内啊。”
“我是年歲大,被抽調的本來應該是我那兒子,不過我那兒子手腳麻利,店裏正需要他裏裏外外照應,所以我就替他來了。”
朱大友就擔心的道:“兵兇戰險,萬一打起仗來,就你的手腳不麻利的,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麽辦?”
“打仗?”這個掌櫃的就表現出很驚訝,然後就一臉無所謂的道:“我的皇叔您就放心,這京城啊,是打不起來的,所以我這個老家夥才上來應景。”
“你怎麽知道打不起來?遵化城可陷落了,4萬滿清八旗轉眼就能沖到城下。”
“遵化陷落了又怎麽樣,我可看過報紙了,四天前,督師呂大人的人馬就已經到了龍口關,隻要有督師大人在,别說是四萬滿清八旗建奴,就算皇太極那個野豬皮全國而來,他也絕對看不到京城的城牆。”
這個說法讓朱大友一愣,在京營培訓的這八天裏,上面可老是有意無意間的灌輸着呂漢強投敵賣國,尤其這次建奴攻到遵化,更是言之鑿鑿的說是呂漢強故意放水,就是呂漢強包藏禍心,本來大家應該同仇敵忾,一起聲讨這個賣國賊,可看這個老闆代表的老百姓,與上面說的竟然截然相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似乎是看出了朱大友的疑慮,這個老闆哈哈一笑,雲淡風輕地走到城牆前,眯着眼睛欣賞了一下城外那無邊的綠色,然後轉回頭盯住朱大友的眼睛:“是不是有人說呂漢強是賣國賊?是不是有人說這次滿洲八旗攻到了遵化,是呂漢強故意放水?”
朱大友就艱難的沖着恩人點點頭,他是個實在人,他根本不想将自己的心事隐瞞恩人。
結果這個老闆很是悲憫的看了他一眼。看到現在這個現實是多麽的可怕。
想當初在自己的店裏,仗義出拳暴揍無良文人的一個好漢,還是經不住每日裏的洗腦運動,可以想象,在皇族京營裏,是一番怎麽樣隊督師大人的诋毀,而在軍營裏是沒有反對聲音的。
于是,這個掌櫃就痛苦的哈的一聲:“若說這天下其他任何人都可能投敵賣國,但若說是呂漢強呂督師投敵賣國,你不要問那些狗屁的當官的,你去問問這天下百姓誰信?”然後鄭重的對朱大有道:“我的兄弟,你也不是三歲孩子,呂督師他的種種行徑,也都應該看得見,他所有的事情哪一件像是要投敵賣國?尤其在他已經既将覆滅了滿清,現在正在額滿清做最後國戰的時候,他還有必要去投敵賣國嗎?他賣國的理由和利益是什麽?沒有利益,沒有名聲,什麽都沒有的事情,你會做嗎?”
看看日有所思的朱大友:“我的好兄弟,好好想一想吧,不要上了那些别有用心人的當。”然後一臉堅信的道:“上次京畿之戰,說句不中聽的話,就在你的那個皇侄逼死人家老丈人的時候,就在您那位皇侄扣押人家一家老小作爲人質的時候,就在天下勤王軍隊皆背叛他不顧的時候,我們的督師大人獨立驅除了鞑虜,救下了這大明江山,并且獨立擔起了抵抗滿清恢複遼東的重任,他投敵賣國了嗎?沒有。”
然後轉過頭,望向那遠方裹在一層灰暗霧霾裏的紫金城:“朝廷的那些秦桧們可以猜忌,可以污蔑我們的督師大人,但是,我們這些百姓,堅信我們的督師大人就是嶽飛,我們堅信,他老人家絕對不會讓我們這些百姓生靈塗炭,這就是我們這些人,欣然參加鄉勇,沒有哭嚎抱怨的原因。”然後一拳砸在城牆之上:“因爲我們堅信,我們的督師大人,絕對不會抛棄我們不管。”
于是朱大友就迷茫了,就困惑了,但是也開始慢慢學着,自己思考了。
正在兩個人一問一答的時候,突然城上傳來一陣緊張的呼喊:“鞑子來了,鞑子來了。”
兩個人豁然扭頭往外望去,可不是,就在遠遠的地方,一小隊騎兵正在向城門飛奔而來,那小隊騎兵的上空,高高的飄揚着一杆大旗,那杆大旗上清清楚楚的寫着一個大大的(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