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場火并,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即将發生,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兩聲住手的吼聲在陣列兩方同時響起,一聲沉穩果斷,一聲語音發顫。
随着這兩聲大吼,在複遼軍陣後昂然走出了王大壯。
在京營混亂的人群裏,走出了督師史可法。
兩人大步走到兩軍戰團中間,相隔兩步站定,四道目光緊緊交彙,死死的釘在了一起。
很久,史可法怒喝道:“王大壯,你想幹什麽?嘩變嗎?造反嗎?”
王大壯一字一頓道:“軍無糧,士無饷,團圓之夜,一面花天酒地,一面饑寒交迫,這是對我們的羞辱,對爲國死戰,百戰餘生将士的羞辱。我們不造反,我們就是要讨要個說法。”
“鼓動士兵嘩變,便是千古大罪,難道你想試試我的上方天子劍不利嗎?”史可法大吼,現在他已經動了殺機,準備殺了這王大壯,在軍前立威,于是握着天子劍的手已經開始慢慢擡起。
王大壯堅定的道:“爲求公平,死也不懼。”說完眼睛一眯,竟然面帶微笑:“天子劍威儀無邊,你是朝廷二品大員,我也是堂堂大明二品副将,你無爵位在身,我卻是大明子爵,你想學那些文臣殺武将立威,你在這裏就行不通。”
史可法被王大壯的嚣張氣的渾身發抖。
什麽時候二品的武将敢在文臣面前如此嚣張啦,二品武将怎麽啦,按照規矩,見到四品文官就須下跪,五品文官就可予以打殺。而你在這個時候和我提你的爵位官品,而且還是在堂堂大明遼東巡撫,大明遼東督師,堂堂天子重臣二品大員的面前,提你那狗屁用處沒有的官品,真的是反了你了。
王大壯盯着史可法手中的天子劍,自己的手也按住了刀柄,然後再次一字一句的道:“你可以是袁崇煥,但我不是毛文龍,你的天子劍抽出來試一試。”看那架勢,是要和史可法比一比,是你抽劍快,還是我出刀快了。
似乎在響應王大壯的回答:“兩萬将士再次頓腳怒吼:“爲榮譽而戰,死戰不退,殺——”
這一聲怒吼,驚天動地,讓京營氣沮,讓史可法變色,讓群醜魂飛。
冷汗開始在史可法的頭上淋漓流下,握着天子劍的手開始顫抖,不是因爲激動憤怒,而是因爲恐懼。
是的,是恐懼,但這恐懼不是爲了自己的生死,而是爲了即将發動的變局。
他知道,他也絕對相信,隻要自己敢将天子劍抽出來,兩萬複遼軍就會立刻将自己撕成碎片,三萬八千京營将士立刻便會屍橫當場,這些已經被自己逼上絕路的複遼軍立刻就能造反。到時候,無論自己出于什麽目的,自己絕對會成爲這大明的千古罪人。
想想十二萬身經百戰的複遼軍突然掉頭殺向大明的場景,想想遼西,想想山西,陝西,山東,還有那百萬邊軍,全部揭竿而起席卷天下的場景,當時就讓史可法不寒而栗。
這一次,史可法是真的切身感受到了呂漢強的強大,感受到了複遼軍的強大,他爲這股強大的勢力所恐懼了。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史可法身邊那個一直謹慎的幕僚跑了過來,王大壯的參軍程國元也出現在了現場,兩個人一起苦苦勸解史可法與王大壯,這才讓局面沒有因雙方的僵持而失控。
史可法放下天子劍,對着王大壯道:“這件事,我會寫折子上奏朝廷。”
王大壯微微一笑:“随你便,噢,對了,我也是二品大員,我也有上書的權利,我們就互相彈劾吧。”
“我現在以遼東督師的名義,命令你帶隊回營,等候朝廷發落。”
王大壯堅定的道:“不可能。”
“你想怎樣?”
“給士兵發放糧草,給兄弟發放撫恤軍饷。”
“如果本督不發呢?”
王大壯就再次眯起了眼睛,露出和呂漢強一樣迷人的八顆牙齒,但呂漢強露出牙齒來,給人的是一種如沐春風的和煦與溫暖,王大壯露出八顆牙齒的時候,就好像一匹受傷的餓狼,随時擇人而噬。
“如果督師大人不給,我可知道,就在督師行轅,就有白花花的現銀兩百萬堆着,我們的兄弟就要自己去搬。”
“你敢。”
“我敢。”
然後探出半個身子低聲道:“我敢是因爲我知道咱們那位的脾氣,隻要滿清未滅,隻要我複遼軍還在,最終你說他是會殺了你頂缸,還是殺了我們複遼軍全體将士問罪?”然後就再次挺直了腰身,玩味的看着史可法。
這一問,當時就問住了史可法。
是的,隻要滿清未滅,隻要呂漢強的勢力不能徹底瓦解,那最終被問斬的絕對是自己這個天子門生,也隻有自己來替皇上向複遼軍,向呂漢強謝罪。
原先的山西巡撫和總兵前車之鑒,原先的遼西巡撫和總兵前車之鑒,原先的袁崇煥的前車之鑒就在那裏擺着,故事不遠,曆曆在目啊。這時候,史可法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一口巨大的黑鍋正在鋪天蓋地而來。這次史可法都看到,自己不但會被活剮,而且一家老小也将陪葬。
看看自己所依靠的,已經變成了貓一樣的京營,再看一看殺氣沖天的複遼軍,史可法艱難的咽下一口氣,恨恨的道:“好,先發軍饷錢糧。”
“我便帶将士歸營。”
然後雙方誰也不再看一眼對方,各自大步走回自己的陣營。
錢糧如數發放,然後,第一縱隊以軍心不穩爲名,第二縱隊需要修整爲名,退回大淩河,其他各縱隊以需要抽調兵員填補第二縱隊爲名,調入後方擱置,去遼東燒殺搶掠的陳亮騎兵也以休整的借口,回到了北鎮,将火奔心思趕來的京營五萬大軍晾在了台安一線。準備繼續當初皇帝和同黨那雄心勃勃的滅滿清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