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歡飲高歌的時候,門子突然來報,言道錢謙益閣部來見,當時讓已經喝的有些微醺的高宏圖和姜曰廣很是納悶,互相看了一眼——他怎麽不請自到啦?
對于錢謙益,兩個人在南京的時候就不是很熱絡,一個是三人分作東林内部兩黨,也是互掐不斷,主要的是看不上錢謙益的功利心太重,人品上有些不堪,這次到了北京,一同進了内閣,結果——就更不熱絡了。
究其原因,還不是和溫體仁周廷儒一樣?同是東林魁首,一起入閣,那内閣首輔老孫頭有個三長兩短,那首輔一職是歸誰?因此,三個人現在就已經開始暗中較勁,要不這次高宏圖和姜曰廣的南士林聚會,也不至于不通知他了。
結果沒有通知他,人家卻自己上門來了。在這一點上,高姜二人認爲錢謙益有點讓人下不來台的意思,心中的厭惡就更多了一分。
不過這個時候還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既然人家找上門來,那就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一團和氣,在表面上還是要滴。于是東主高宏圖放下酒杯,立刻裝作歡喜的道:“錢閣部來啦,快快有請。”
滿堂東林聞聽錢謙益來了,紛紛起身準備整理衣冠相迎,卻不想還沒等大家出去,錢謙益已經急匆匆進來,站在堂口掃視了一眼在座賓朋,也算沒有外人,于是就大吼一聲:“諸公還在這裏喝酒,難道不知道大事不好嗎?”
天下士子愛做驚人之語,這是通病,對于錢謙益上來就這麽一嗓子,大家也已經習慣,更習慣一起驚訝配合,于是滿座大嘩,但各個心中卻不以爲然,當然作爲幾個首腦還要做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狀。
結果錢謙益看着上座的幾個面色坦然,當時真的是心中大急,而在疾步往大堂裏走的時候,眼角又看到一個白袍士子在那神态坦然的自斟自飲,當時心中大怒——人家大佬做一切盡在掌握狀,那是人家的涵養,你一個白身士子也給我玩這個,這上不給爲面子,豈不氣死我也?于是就給了這個士子一個憤怒的眼光。
結果這個士子竟然微微欠身,連屁股都沒徹底的擡一下,還竟然沖他舉起酒杯照了一下,然後就那麽坦然幹掉。
這簡直就是狂妄的無邊了。
當時錢謙益氣的是胡子老高,剛要憤怒的呵斥教訓一頓,這時候高宏圖哈哈笑着步下高台,直接拉住他的胳膊道:“受之趕來,使得我東南士子大會更添聲色,來來來,趕緊上坐,與諸君共飲。”
要是放在往常,錢謙益會坦然上座豪飲,說不得再次有傳世佳作問世,結果這次錢謙益卻大反常态,一把拉住高宏圖的手小聲急迫的問道:“可有密室,有要緊事情發生,我與你還有燕及(姜曰廣)務必緊急磋商。”
錢謙益這樣緊張急迫,高宏圖和姜曰廣第一次看到,姜曰廣也湊上來低聲的問道:“受之,可真的有大事發生嗎?”
錢謙益跺腳道:“天大的事。”
高宏圖沉思了一下,然後小聲道:“君子坦蕩蕩,在座的都是君子,不妨說出來——”
結果錢謙益直接打斷了高宏圖的害人君子說:“這事情關乎東林興衰,怎麽能爲第四人知道?”然後橫了那個坐在末座的白衣文士滿是輕蔑的道:“豎子不與爲謀。”
這個眼神立刻就被高宏圖看到了,也明白爲什麽了。
錢謙益是江南東林巨頭之一,資格老道,而被他厭惡的看了一眼的白衣文士,正是複社四君子之首冒襄冒辟疆,按說他們兩個人一個代表江南東林現在一代,一個代表江南東林年輕一代,但這兩個人卻都自持身份名望,根本就沒有互相見過,因此才有了這樣的誤會。
既然是這樣,那就先放下,去密室聽聽這位錢受之的大事。
三人告罪之後來到大堂後室,剛一進屋,錢謙益就将自己隔牆聽到的消息轉告了兩人,當時兩人聽完,互相看了一眼,竟然微微一笑。
高宏圖淡然道:“我道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呂漢強這次大捷損失慘重,需要整補,這也無可厚非,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姜曰廣也雲淡風輕的道:“呂漢強一軍面對建奴全國,手中不過十萬人馬,而想當初,國朝爲了對付建奴,傾全國之力,養關甯十五萬之衆,結果連連損兵折将失地誤國,現在不但打的滿清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也是難爲他了。”
這才是公允之談,也隻有這兩位還持有些秉公之心的人才能說出。
在後世,這兩位可都是抗清中堅,最後都犧牲在抗清的事業裏,高宏圖見複明無望絕食自殺,姜曰廣抗清失敗投水自盡,當然,錢謙益也被愛妾規勸投水殉國,結果是水涼頭癢,不适應作罷的。最終抱定爲維護漢家傳承的思想,做了滿清的禮部尚書。
看人品知性格,這還是出發點不同,看事情就不同。
高姜二人代表東林與呂漢強鬥,那是黨派之間的事情,而在愛國護國上,二人還是知道輕重的。
而錢謙益卻是以黨争爲己任,爲反對而反對,至于弄死呂漢強的後果,那就是管他洪水滔天,管他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