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就好像生着釘子一般的周楚鈞,端着從西方進口來的單筒望遠鏡,遙望着遠處海天一線的地方,沉默不語。
周楚鈞非常感念呂漢強的知遇之恩,能夠讓自己從一個國公府的小小侍衛,經過幾年的戰陣厮殺,現在終于成了大名國朝有數的三品參将,成爲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大明國朝的子爵,現在所有人見到自己的時候,都要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爵爺,而在這每次稱呼裏,周楚鈞雖然不斷的謙遜,但一種驕傲卻油然而生,人生不過如此,爲國家抛頭顱灑熱血,最終被國家承認,還夫複何求?
這時候,一身戎裝穿戴得一絲不苟的吳三桂,面色慘白地走到周楚鈞的身後,拱手施禮,向周楚鈞彙報道:“啓禀将軍,據嘹望哨彙報,我們的艦隊不久就将靠近葫蘆島港,請示将軍,我們是不是要在葫蘆島港靠岸休整一下?”
周楚鈞就回過頭,打量了一下這個鋼鐵铮铮的漢子。當初剛見面的時候,這個吳三桂一臉稚氣,年輕的讓人羨慕,但經過在山東戰場上的厮殺,原先的那種稚氣與意氣風發,早就丢的一幹二淨,換上的是沉穩果敢,而被督師大人緊急調到海軍陸戰隊之後,經過這一個冬天艱苦的海上訓練,結果這個小家夥,皮膚雖然黑了,但暈船的這個習慣怎麽也改不了,每次一上船,立刻就吐得昏天黑地七葷八素,原先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經過這一個冬天的折騰,竟然足足瘦了能有二十斤,就看現在他的情況,緊閉着嘴,兩個腮幫子不斷鼓起憋下,喉結不斷上下聳動,這說明這個家夥,胃裏正在翻江倒海。
周楚鈞難得的生出戲弄的心情,就那麽定定的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于是吳三桂隻能站在周楚君的面前,緊緊的閉着嘴,瞪着眼,艱難的忍耐着。
好久之後,周楚軍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笑聲,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然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船欄杆外面的大海,:“快去吐吧!要不你要惡心死我了。”
難得一向木那嚴謹的周楚君有這樣的表現,得到軍令之後,吳三桂以最快的速度撲向了船欄杆,然後對着那蒼茫漆黑的大海,吐的是翻江倒海。
正吐的暈頭轉向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被人輕輕的拍打,眼睛一熱,心中一暖。
周楚鈞輕聲的道:“何苦來的呢,随着你的父親,好好在山東征戰,孔有德已經被你父子逼得走投無路,原先五七萬叛軍,現在也不過剩下區區三兩千,轉眼間即将灰飛煙滅,到時候這評論第一大功,便是你父子的了,到那時候,你豈止是現在這樣一個小小的遊擊将軍?加上你武進士的出身,當今的天子門生,一個參将是跑不了的,何必要到這海軍陸戰隊裏來受這般辛苦?”
吳襄父子在呂漢強的資助下,提前參加了山東對孔有德的平叛,戰功卓著效果斐然,雖然孔有德的部下出生都是官軍,但和大明的關甯鐵騎相比,簡直就不在一個等量級上,更何況當初被吳襄父子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當時就損失了大部分人馬,後來吳三桂更是帶着關甯精銳,對孔有德和耿敬忠實行窮追猛打,連番惡戰下來,原本六七萬的叛軍,現在已經被緊緊的包圍在山東中部山區,孔有德和耿精忠的手下也不過隻剩下區區兩千人馬不到,若不是吳襄心懷私心,玩什麽養賊自重的把戲,早已經就灰飛煙滅,而吳三桂這個累立戰功的前鋒大将,就憑這平叛的戰功,早就應該升任爲參将,結果呂漢強一封書信,這個小家夥就立刻丢掉了參将的前程,直接趕到周楚君的手下,做了這海軍陸戰隊的副縱隊長,結果是原先的功勞沒有叙,現在還沒有功勞,因此上,吳三桂的腦袋上依舊頂着一個遊擊将軍的職銜,在現在複遼軍的序列裏,在正副縱隊長一職上,官階品級是最低的。
尤其這小子還是個天生的旱鴨子,被調到海軍陸戰隊之後,雖然刻苦訓練,努力習慣大海上的颠簸,即便是在夜裏,他自己悄悄的跑出去,站在左右搖晃的旱馬上努力習慣适應,但天性這東西是沒法改變,無論他怎麽刻苦訓練,努力适應,但一上船仍舊暈船暈到七葷八素,吐的是肝膽俱裂。
看到這麽一個刻苦好強的将軍,一邊拍打着吳三桂的後背,一邊很不理解自己的上司呂漢強對吳三桂的看法。
其實呂漢強對吳三桂在表面上總是表現出熱絡與贊賞,但作爲一個跟随呂漢強的老人,随時在呂漢強含滿笑意的眼睛裏面,看到的是一股股殺機,看到的是一絲絲警惕,尤其每次呂漢強站在吳三桂身後的時候,面對那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原本滿含微笑贊許的眼神,會突然變得冷厲起來,這樣的變化,讓所有的老人感覺到不可理解,但所有人又不去拆穿,因爲在他們的心裏,呂漢強以這樣的眼神态度去對一個人,那這個人絕對有必死之道。
因此上,呂漢強将吳三桂調到自己的手下,周楚軍雖然沒接到呂漢強的明确指示,但依舊對吳三桂百般戒備,如果讓他知道吳三桂有任何不矩的行爲,周楚君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但随着時間的延長,周楚鈞不可抵抗的喜歡上了這個家夥。
拍打着這個積極向上的将軍後背,周楚鈞的心是矛盾的,但理解呂漢強更占據了上風。
狠狠的吐空了胃裏所有的東西,吳三桂艱難的收回了身子,然後扭回身,努力的将身軀站得挺拔,向自己的上司心中的大哥哥倔強的彙報:“啓禀将軍,剿滅叛亂,正如督師大人所說,那不過是内戰,那是讓人痛心疾首的同胞之間的互相傷害,正如督師大人,甯可用自己單薄的力量,出關和皇太極全國抗争,也不願意帶着人馬,去剿滅山陝流寇一樣。内戰殺同胞而換取高官厚祿,督師大人和我一樣,良心不安,真正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他的功勳應該建立在開疆拓土,保護這大漢民族不被欺辱上,所以在内戰裏,獲得高官顯爵,不是末将的心思,隻有在平滅遼東的國戰之上獲得軍功,那才是末将的最大榮耀。”
聽着吳三桂擲地有聲的回答,周楚鈞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什麽呂漢強會對吳三桂如此忌憚,首先贊許的點點頭,然後似乎是随口問道:“你年輕有爲,可有了心上人?”
吳三桂蒼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羞澀,但轉而就消失不見,再次将胸膛挺得筆直:“啓禀将軍,末将不才,但知道,強虜不滅,何以家爲的道理,末将發誓,建奴不滅,絕不成家。”
周楚鈞就微笑着搖搖頭:“撲滅建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能因爲這個影響了成家立業,我聽說有個叫陳圓圓的,你可認識?”
吳三桂立刻就表現出一臉茫茫然。
“你真的不認識?”周楚鈞竟然很認真的再次問了一遍。
“末将真的不認識。”吳三桂很是思索了一陣之後,肯定地回答道。
周楚鈞就輕輕地拍了他肩頭一下,然後轉過身,悄悄的長出了一口氣,他就納悶兒了,爲什麽自己的督師大人,如此在乎陳圓圓和吳三桂的關系,在幾次私下裏有意無意間提到了這個問題。
其實呂漢強絕對是一個曆史細節盲,曆史上的陳圓圓,現在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蘿莉,這時候一個在江南,一個在塞北,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這時候周楚鈞下定決心,隻要自己打探到陳圓圓的這個名字,不管他(她)是男女老少,即殺之。
這就是所謂的,有什麽将出什麽兵,呂漢強的行事作風,已經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手下衆将的做事方法,那就是,隻要認爲可能要威脅自己,威脅這個團隊,那就必須事先清除,即便是殺錯了冤枉了也在所不惜,
正在周楚鈞爲那個莫名其妙的,不管男女的周圓圓産生殺機的時候,也正在這時候,吳三桂莫名其妙的,聽到這個世界上有個叫周圓圓的人的時候,高高的桅杆之上碉樓之中,嘹望的士兵大聲向底下丢下一個紙團,負責撿拾這個紙團的士兵,立刻将這個紙團緊急送到周楚君的面前:“啓禀将軍,嘹望哨有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