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條整修一新的戰船,在怒吼的東南風裏,随着巨大的海浪上下搖擺,每艘戰船之上,無數整裝待發的大明海軍陸戰隊将士面色凝重,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所有的人都在傾聽黑暗的海面上,傳來的哪怕一絲絲的聲響。
這東南風已經刮了五天了,全體将士也已經緊張的等待了五天了,就爲了等待一個聲音。
登萊水寨高高的敵樓之上,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也站在黑漆漆的星光下,遙望着那模糊的,乏着白光的冰封大海,在傾聽,傾聽自己的心跳,傾聽大海的聲音。
數萬将士都在傾聽自己的心跳,傾聽大海的聲音。
而與此同時,在葫蘆島港碼頭的最前端,呂漢強帶着他一群文武,面對冰封的大海,迎着凜冽料峭的東南風也在努力傾聽,傾聽自己的心跳,傾聽大海的聲音。
渤海封凍,這是最近幾年出現的,而且随着冬天越來越寒冷,封凍的面積也越來越大,現在都蔓延到了山東地方,徹底的隔斷了南北海路,也讓水師被困港灣。
現在,強勁的南風已經吹拂了五天,在這強勁的南風裏,已經有了從南方帶來的暖氣過來,但冬天太寒冷了,海冰凍得太結實了,都五天五夜了,在強勁的東南風不斷的吹拂下,整個渤海灣還凍結的和一面巨大的鏡子一般,沒有一點融化的現象,這怎麽不讓整裝待發的山東水師,讓整個複遼軍心急如焚?
“卡啦。”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響,在那白茫茫冰封的大海上傳了過來,所有人的心弦,似乎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撥動,所有的人立刻都僵持在了那裏。
“卡啦,卡啦。”越來越多的聲音不斷傳來,并且聲音越來越響,最後彙成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巨大和聲,充斥着天地之間。
然後在微微泛白的晨曦裏,原先那如鏡子一樣連成一片的巨大海冰,開始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冰縫,然後這條冰的縫隙,就如同一條蘇醒了的蛇,開始慢慢的蜿蜒着向遠方爬去,随着它身姿越來越靈動,速度越來越快,然後就不久,就與無數蘇醒過來的海蛇彙聚在一起,将整塊的海冰分割成無數大大的冰塊。
這些冰塊又在下面湧動的海潮推動下,如有了生命一般,開始蠕動,開始擡起擡起,在達到他最高的時候,有轟然崩塌碎裂,掀起巨大的海浪,将更多的冰排砸碎,露出黑黝黝的大海——開海了。
“開海了,開海了。”呂漢強激動的一把抱住身邊的王大壯,聲音已經哽咽的不能言。
“是的,是的,開海了,開海了,我們的反攻開始了,我現在就趕奔大淩河,我們現在就可以一戰。”随着王大壯的回答,碼頭上的所有人,立刻義無反顧地紛紛上馬,打馬揚鞭,奔向那遙遠的大淩河,準備對盤山建奴展開一場決戰。
“開海了,開海了。”站在水寨敵樓上的孫元化竟然伏在欄杆上嗚嗚哭泣:“上蒼保佑大明,上蒼保佑天下漢人。”
“開海啦,開海了。”張大可與周楚鈞豁然站起,随着他們的呼喊,是千萬将士驚天動地的呼喊:“開海了,開海啦——”
張大可大步走出船艙,站在帥船之上,抽出了自己的寶劍,筆直的指向星辰大海:“大明水師,面對星辰大海,出擊——”
上萬水師将士一起舉起武器,對着星辰大海一起怒吼:“大明水師,面對星辰大海,出擊——”
随着幾聲驚天動地的号炮,三百艘大明的海軍艦船紛紛起航,沖向了那星辰大海。
黑沉沉的盛京城極少燈火,皇太極的皇宮更是陰森的可怕,即便是值夜的小太監們,都變得小心翼翼放輕了腳步,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皇太極。
巡夜的太監提着梆子銅鑼,卻再也不敢敲動一下,正在小心翼翼的走,生怕弄出一點聲音,這時候耳邊傳來輕輕的哭泣之聲,站住腳步,左右觀望尋找哭泣的聲音,卻原來是在那森森的宮牆之下,一排排最低矮的太監的房屋,這個值更的老太監,不由得長歎一口氣,悄悄地走到了那排房屋跟前,輕輕推開房門,這是宮裏的規矩,太監們的房門是不能夠上門栓的,以方便随時大太監們來查房,和輪值的太監們,悄悄的出去,以便不打攪同伴,
随着房門的打開,那輕輕的哭泣聲戛然而止,這個老太監就好心地站在房門前,對着黑暗中的一排炕鋪小聲的噓了下:“難道不要命了嗎?這是什麽時候?萬一你的哭聲讓萬歲爺聽到了,驚擾了聖駕,立刻就會拉你出去喂狗。”然後輕輕地長歎一聲:“是不是新入宮的?都是苦命人,好好忍着吧,一進了這宮牆,就再也沒有出去的機會了,你唯一的機會,就是熬成大太監,那時候出外傳旨才能放放風。”自己在這裏嘀嘀咕咕,卻沒有人接自己的話,這個老太監自感無趣,便退出房間,輕輕的給這些苦命的人帶上房門,3月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在這北方苦寒之地,依舊是風如刀霜如劍,一旦着涼病倒了,那留給他們的就隻有死亡一條路。
“都是苦命人啊!”
剛剛退出屋外,屋裏卻有一個幼稚的聲音,顫抖着問道,“老大爺,我真的不能出去看我娘嗎?”
就這一個稱呼,便證明了這個小太監不過是剛剛淨身進宮,連最起碼的稱呼都沒有學會,老太監就動了恻隐之心,再次推開房門,就着破敗的窗戶紙外漏進來的星光,他竟然看到一群小太監都跪坐在冰冷的火炕上,那在星光裏蒼白的小臉上有一道道亮亮的淚痕。
看着一個個可憐的小臉,這個老太監長歎一聲:“一入深宮深似海,從此再難見親人了,孩子啊,好好的在這裏忍着吧!”
結果這一句話,立刻讓屋裏的幾個孩子嗚嗚痛哭。
“行了行了,趕緊閉嘴吧,你們不要命了?”老太監連忙小聲的呵斥着他們,讓他們一個個将哭聲憋回了肚子“這是什麽地方?你還以爲是在外面呢?想哭就哭,想叫就叫,這裏是有規矩的地方,你們的哭聲真要驚擾了萬歲爺,那你們離着抄家滅門就不遠了。”
連哄帶吓,總算将這些小小的太監們安撫的住,看看外面呼嘯的北風,這個老太監也沒了再巡夜的興趣,就直接坐到了炕上,結果,那是,所謂的火炕,竟然涼的和鐵闆一樣,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宮裏現在用度緊張,别說是這些新來的小太監,就是那多年伺候皇上皇後貴妃們的大太監,能抱一抱柴火燒個炕,也幾乎成爲了一種奢侈,因爲就連現在的當今皇上,每日裏也不過少一兩次炕而已,更别說這些新來的小家夥們了。
“怎麽進來的?跟爺爺說說。”老太監爲了安撫這些孩子們不哭,也的确動了恻隐之心,就沒話找話的問他們,反正這寒夜漫漫,也不知道熬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和人說說話,也解解自己的悶。
今天許多孩子,都悶不作聲,膽戰心驚的,縮到被窩裏,隻有一個孩子,還算伶俐,小聲哭泣着回答,也:“爺爺,我家本來是遼中的漢人,給一個主子耕作土地做奴才,原先我爹每年還能跟主子出外征戰,能夠得到主子一點獎賞,獲得一點兒戰利品,但今年不行了,今年主子說再出去征戰已經不可能了,大家隻能安心的在家種地。可在家種地又不可能了,那個可惡的叫呂漢強的家夥,就在今年秋天的時候,燒了我們家主子莊稼和房子,讓我們家主子沒有一捧的糧食收回家,就連我家主子都流落街頭了,何況我們這些長工奴才?眼看着一家老小就沒了活路,因此上我的就一狠心,割了我的小丁丁,托我道主子把我送進宮來,當了雜役。而我進宮前,我娘和我弟弟妹妹已經被餓死了,我爹,也被編入漢人八旗,據說今年開春,就要和呂漢強打仗,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說着就又不哭泣起來。
這個老太監,哀傷的看着其他幾個孩子問道:“你們也是這樣嗎?”
結果這一炕上的小太監,近況與這個孩子基本相同。
老太監,就輕輕敲着炕沿,“造孽啊,造孽呀!呂漢強,你造了天大的孽啊!”
雖然不出深宮,但外面的事情,老太監還多少了解一些,這孩子說的的确不錯,原先,咱們滿清人,縱橫四海前掠八方,那真是盆滿缽滿無限的好日子,每一次大勝歸來,皇上都會給這些宮裏的苦人們散發一些錢帛,讓自己這些苦人兒們,能多少寄些錢回家?沒有家的,也能悄悄的出去,在集市上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因此上就連自己這個最下等的了太監,日子過得也算安穩,最少在吃喝用度上,要比現在強上千倍萬倍。你看看現在大家吃的是什麽?都不要說這些,新來的小太監吧,就連自己這多年的老官兒,都不過是白菜湯窩窩頭,再也沒有了原先的魚肉,更别說獎賞了。
這也就算了,天下大事,那畢竟是皇上和大臣們說了算,大家隻要熬一熬,還能盼個出頭,但就在去年的秋天,莊稼快要成熟的時候,那個可惡的呂漢強,竟然帶着上萬人馬,分成無數小股焚燒了這大金國内幾乎所有的莊稼,還有他們所經過的所有村鎮房屋,一時間濃煙滾滾烈焰飛騰。
皇上也派出了八旗精銳,四處圍剿,但可惜這呂漢強狡猾的就像泥鳅,根本就抓不住,今天在這裏,明天在那裏,看到大軍圍剿,轉眼就跑得沒影,而他們根本不以殺人和戰鬥爲任務,他們就是放火燒房子燒莊稼。
結果房屋燒了,還可以搭地窩子度過這寒冷的冬天,但是莊稼燒了就沒有糧食讓大家度命,這才真正要了人的老命,秋天沒了收成原先存着的口糧就少,經過這一冬天,******已經在這大金國朝肆虐蔓延起來,據那些外出采買的太監們回來說,現在在沈陽市四門,每天都有大量的饑民蜂擁而入,将沈陽的大小街道塞得滿滿當當,每天早晨,各級衙門,往城外拉出的死倒不計其數,雖然皇上也下令,在各地設立粥棚施舍粥飯,但生多粥少,本就起不到什麽作用,不過就是起了皇恩浩蕩的名聲罷了。現在爲了,節約糧食度過,馬上到來的青黃不接,就連功力都開始削減糧食支出。
但也聽說皇上已經派人到江南去采購糧食,想通過朝鮮,運進,咱們大金國來,可是現在渤海封海,要等到渤海的海冰融化,船隻才能通行才成啊。
現在是乎皇上也盼着南風起來渤海開凍,因此上,皇上每天就睡在,皇宮裏最高的鳳凰樓上,每日裏都派出專門的太監查看着風向。
“南風來吧!南風來吧!再不來,這大金朝,說不定得餓死多少人啊。”
似乎老太監的祈禱起了作用,原本在房頂上盤旋呼嘯的北風,突然靜了下來,老太監立刻支楞起耳朵,屋裏所有的小太監,也立刻跟老太監一樣,緊張的支起耳朵聽着外面的風聲。
靜,死一樣的靜,但不過半刻鍾的時間,朝着南面的窗戶紙開始輕輕地拍打起來,呼哒呼哒然後,越來越響,越來越響,最後化作巨大的力量,将呢?封閉了一冬天的窗戶猛地推開,一股帶着春寒料峭的南風撲進了這陰冷的房間,讓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老太監霍然起身,緊緊的攥緊了拳頭,壓低了嗓子歡呼:“起南風了,起南風了,開海了,開海了,大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