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都滿足了,不得不開拔啓程,那速度堪比蝸牛,恨不得走他個地老天荒,而如果每天要走三十裏那絕對是爲了趕下一場的飯食,因爲大明朝的規矩是,軍隊沿途的開銷糧饷都由所經過的州縣負責,你走過了頭,他們不管,你沒到達地方,他們也不管。想當初京畿之戰時候,山西的救援大軍就是這樣,被三日五調,連續餓了五天,結果軍隊嘩變一哄而散,因此還搭進去一個山西巡撫,一個山西總兵。
但這次情況卻大不相同,不管是哪裏出發的隊伍,隻要一接到盼星星盼月亮發下來的調令,立刻丢掉所有的破爛,火燒屁股一樣往北跑,每日五十裏的路程絕對不在話下,有時候每日達到了100裏破紀錄的行軍距離,而且還沒有叫苦抱怨的,沿途這些兵痞們也沒有心思去騷擾各個州縣,讓整個大明的百姓簡直就不适應了。難道整個大明的軍隊突然間都脫胎換骨了嗎?都瞬間成了人民子弟兵了嗎?
潘健行,也是這些老爺兵裏一支隊伍,他是河北的駐軍,卻堂皇的拿着南直隸(南京)兵部的調令,理直氣壯的向遼西趕。
而這支軍隊的新任千戶潘健行,是吏部左侍郎的兒子,原本就是一個地痞流氓,讀書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苦差事,打架鬥毆不務正業,可是愁懷了他老爹。
在大明,賣官鬻爵這時候大家都在做,但有個前提,那就是要想做個文官,那是難上加難,因爲大明養士三百年,文聲鼎盛,每年科考進士的士子如過江之鯉魚,那是烏央烏央的,那真是做到了秀才多如狗,舉人滿街走,在南方,一個家族要是沒有兩個三個舉人進士及第,你都不好意思出門。
而這些千辛萬苦及第的舉人進士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做官出仕,正所謂學而優則仕嗎。
但那個時代可不像這個時代,現在往好了說叫社會職能越分越細,其實就是官僚機構龐大臃腫,爲了安排子女當官,一天時間就能給你鼓搗出來一個什麽局,最不濟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辦公室,指揮部,将子女名正言順的弄個正科副處幹幹呢。
那時候不行,機構就那麽點機構,員額就那麽點員額,絕對不能超出。
還有一點也是至關重要的,大明雖然施行的虛君制度,但這個制度不完善也不徹底,皇上對官吏的任命可是抓的緊緊的,不管是吏部内閣選什麽官,哪怕是一個小小縣丞,也必須皇帝同意,就比如大明的萬曆因立太子之事與内閣争執長達十餘年,最後索性三十年不出宮門、不理朝政、不郊、不廟、不朝、不見、不批、不講。不再接見朝臣,内閣出現了“人滞于官”和“曹署多空”的現象。什麽意思?就是說,大明朝許多官職沒有人做,讓政府幾乎停擺,不是不做,而是皇帝不批做不了。
一面是官位稀缺,一面是文人塞途,因此想要及第進舉之後能當上官,那你得等,于是,即便身爲吏部左侍郎的要職,也不敢冒被無數眼紅的人盯着的風險,将一個連童生都不是的兒子弄上一個文官當當,隻能在順天府挂個小吏的名目,這屬于自收自支的範疇。
文官難當,武将好做,但在那個嚴重的重文輕武的年代,大家甯可在家賦閑也絕對不做那羞恥的職業。
但這次不同了,這次是去遼西,于是,他的老子趁着這次機會,爲他謀求了一個武官的行當,直接做了千戶,然後懇請南京兵部給他頒發了一份調令,直接劃歸了複遼軍的序列,希望能在呂漢強的手下獲得一份軍功,然後升遷轉職,畢竟老子是吏部的官,隻要軍功到手,由武将轉文官那不還跟玩兒似的嗎?這樣就有了晉身仕途的機會,就可以光宗耀祖了。
而這個潘建行帶來的1000多足額的士兵,出身幾乎全是潘家的宗族子弟,還有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更有是家裏的佃戶奴仆,反正一個個都眼睛血紅的,準備在呂漢強的手下撈出軍功,然後榮華富貴的過下半輩子。
潘健行的隊伍不但有兵員,而且還帶了奶媽婆子小妾,更是莺莺燕燕一路歡歌笑語。
在出發前,這位東林左侍郎,在密室裏,很是和自己的這個即将走到呂漢強身邊的兒子,耳提面命了一番,于是帶着升官發财撈軍功憧憬,帶着東林不可告人的艱巨使命,潘建行帶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啓程了。
這樣一路緊趕慢趕,在路上又彙集了五支趕奔遼西的大軍,互相通報下來,竟然都是年兄年弟,什麽侍郎的兒子,尚書的孫子,某位知府大人的兄弟,竟然還有一個走路都東搖西晃,站着都要丫鬟攙扶的,年近七旬的老人,細細一盤查下來,這家夥竟然是某個小巡府的老爹,也想替兒子上陣殺敵,也想賺取軍功爲死後哀榮。
不過大家都見怪不怪,也都知道去了,不過是拿軍饷享福領軍功去了,因此六路人馬合爲一路,當然吏部最大,這支人馬就共推潘建行做了頭頭,于是這浩浩蕩蕩的大軍逶迤東來,直接殺奔了山海關。
兵過山海關的時候,孫承宗就坐在城頭上,一臉憤怒的看着這不成隊伍的旅遊大軍,不斷的用拳頭敲打着城垛口,一陣陣悲哀凄涼湧上心頭,但卻又無可奈何。
等潘健行一路上飛也似的跑到遼西行轅的時候,整個隊伍已經累得跟狗似的。
一進北鎮,潘建行帶着其他五個軍頭,立刻拿着兵部的調令直接沖進了呂漢強的行轅,這時候呂漢強正在堆積如山的案牍後面,奮筆疾書,手下諸将文武,進進出出,忙的是熱火朝天。
結果這個潘健行也不參見,直接大大咧咧的将兵部的調令摔在了呂漢強的桌子上,然後毫不客氣地拉過一把椅子來,歪着身子坐在那上面,還往左右看了看,對着穿着普通士兵服裝的王健吩咐道:“一路緊趕慢趕,還不是想爲你們上陣殺敵?爺爺這裏口渴的很,麻溜的給爺端水來。”
這時候王健就看向了呂漢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