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山和大淩河沿線,無論日夜,都有小股的或者聚攏一起的兄弟,筋疲力盡卻興奮的跑回來,而每一群跑回來的兄弟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他們的督師大人的親自迎接,立刻由衷的發出一陣陣歡呼,他們接過呂漢強親自遞過來的一碗碗水酒,他們一個個都毫不含糊地一口幹掉,然後摔掉酒碗,大聲地向呂漢強彙報着自己的戰果。
而當呂漢強接到一個個陣亡兄弟骨灰壇子的時候,他都會給這些骨灰壇上,輕輕地蓋上一塊白布,行一個标準的軍禮,這讓這些有些沮喪的士兵再次充滿了鬥志。
随着時間的推移,呂漢強身後那個收攏兄弟們的營地越來越大,但呂漢強的心卻越來越沉,情緒就越來越焦躁,因爲他沒看到陳亮和周楚鈞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在初升的朝陽裏沖出來一個渾身是血的監軍士,呂漢強在心情一沉的情況下,立刻有了一種不好的預兆。
那個監軍士老遠看到自己的大營,看到站在大營前翹首以盼的人群,老遠就大喊:“快禀報督師,整隊應敵,整隊應敵。”聲音急切而尖利,撕扯着所有人的耳膜和心髒,呂漢強的心,就徹底墜入了冰窖,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已經發生了。
王大壯輕輕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結果他發現,自己的拳頭就好像打在了鋼闆上一樣,呂漢強渾身的肌肉因爲緊張而已經繃得緊緊的了。
這時候就顧不得這些,王大壯立刻對身後的傳令兵大聲命令道:“槍兵出營結陣,騎兵上馬分作左右,全軍準備迎敵。”
随着王大壯的指令,原先安靜的大營立刻沸騰起來,戰鼓聲隆隆而響,無數腳步由混亂變得整齊而铿锵,複遼軍特有的腰鼓聲由混亂而變得整齊,一個一個小隊的戰兵,整齊的跑出軍營,開始向中隊集結,而後大隊,而後整個縱隊,無數報數聲此起彼伏,然後再飛快的速度裏就變的寂靜,隻在短短不到三刻鍾,就在這臨時的大營之外,排列起一個豆腐塊兒一樣的紮槍森林,近萬的騎兵,也紛紛整裝列隊,分作左右,壓着長槍兵的兩翼,整個長槍兵,以左右騎兵爲保護,以身後大營爲依托,沉着冷靜一片肅穆,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女真人的進攻。
在整隊的時候,那個渾身是血的監軍士已經沖到了呂漢強的面前,看到了眼前督師的大纛,一口緊繃的心也就洩了,再也堅持不住,直接在戰馬上一頭栽倒了下來,而他剛剛說摔下戰馬,那匹已經插滿羽箭的戰馬也悲嘶一聲,轟然倒地。
呂漢強緊跑幾步,一把拉起了這個奄奄一息的兄弟,這個兄弟緊緊抓住呂漢強的衣襟,嘴裏不斷噴吐着血沫,艱難地向呂漢強彙報:“督師大人,東面一百裏楊家鋪,陳亮将軍被圍,救援。”然後最後幹嘔了幾聲,頹然逝去,這一路上已經流盡了他身體裏的每一滴血,他已經沒有新血可吐,幾個兄弟将這位烈士的屍骸挪開的時候,呂漢強看到他的後背上至少有十支利箭,鮮血早就凝固。
“東面一百裏楊家鋪,陳亮被圍需要救援。”呂漢強呆呆的喃喃,然後猛地回身,也不管身後正在整隊待戰的将士,對着身邊的所有人大吼:“誰有一百裏外楊家鋪的地圖?誰認識去一百裏外楊家鋪的道路?誰知道一百裏外楊家鋪到底是什麽個鬼?”
然後一溜風的沖進自己的大帳,瘋狂的翻找着最近被兄弟們帶回來的遼東地圖,尋找着楊家鋪的位置。
戰鬥有王大壯就成,自己必須最快的搞清陳亮兄弟的位置,然後——立刻不惜一切代價,拯救大兵陳亮。
而正在呂漢強陷入歇斯底裏的時候,東面,轟隆隆如雷的馬蹄震天響起,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在冉冉升起的朝陽裏,在遼中大平原的地平線下,一杆杆鑲黃的建奴大旗開始激蕩出現,緊接着,黑壓壓的敵人就在地平線上奔騰升起,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王大壯的瞳孔一縮,這是皇太極嫡系中的嫡系鑲黃旗到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挺起了胸膛,沉穩的站在隊列中間,對着身邊的通訊兵道:“槍兵據馬,弩兵上弦,弓兵準備,虎尊裝填。”
随着王大壯每一聲沉穩的命令,巨大的軍陣,立刻響起整齊的聲響。
紮槍兵,第一排蹲下,長矛放平,第二排躬身,将長長的紮槍架在前一排兄弟的肩上,斜指長天,第三排槍手将紮槍握緊,用腳蹬住插在地上的槍尾,壓在第二排的上方,第四排的兄弟神情肅穆,随時準備替補犧牲的戰友,第五排專爲紮槍大陣配置的刀盾手,随時準備撲進兄弟們的腳下,格斃漏網撲進槍陣裏的敵人。
而這時候,沉穩的王大壯緊緊盯着對面的敵人,卻對着身邊的參軍孔邦國道:“現在督師大人狀況不好,現在能勸說他的隻孫承宗老大,好在現在孫老大人正在錦州,麻煩孔大人騎快馬用最快的時間,把孫老大人請來,切記切記。”
孔邦國聞聽孫承宗就在近在咫尺的錦州,當時長出了一口氣,二話不說,抓起身邊的一匹戰馬,飛身上,馬絕塵而去,這裏離的錦州不過區區百裏,放開戰馬的興緻跑起來,也就是三兩個時辰的時間,希望還能來得及。
不去管絕塵而去的孔邦國,王大壯眯起眼睛,開始沉穩的審視着戰場。
撲過來的的确是皇太極的鑲黃旗本部一部,帶隊的就是鑲黃旗的佐領額真巴圖魯赫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