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窪,是陳亮來的時候遇到的一個殘餘部族,這個地方背風,最主要的是這裏竟然有幾股溫泉,于是陳亮将躲避在這裏貓冬的部族殺掉,将他們的帳篷物資留下,就預備自己在回程的時候作爲休整之地,結果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坐在溫暖的帳篷裏,烤着陳亮帶來的焦炭火,火上的砂鍋裏翻滾着爛熟的羊肉,小胖子斜着身子問陳亮:“有兔肉沒有,我饞死那東西了。”然後看看翻滾的羊肉:“我惡心死這東西了,以後再也不想吃了。”
陳亮就很鄙夷,當初這哥們看到兔子肉的時候,似乎也總是這麽說。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于是就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了一支兔子腿來,小胖子看着那特殊的顔色,就知道,這是地道的平6特産,正宗貨。
小胖子就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了一陣之後,一改平時吃什麽都狼吞虎咽的習性——一口就下去半拉,然後慢慢的咀嚼,慢慢的品味,還時不時的長歎一聲,那裏有家的味道。
不理陶醉的小胖子這個哥們,然後陳亮又變戲法一樣,在懷裏拿出一小包茶葉,準備給東家哥哥沏壺茶。
和陳亮自來熟的高旭就一把搶了過來,放在鼻子底下貪婪的聞着,輕輕捏出一下戳,放到嘴裏仔細的咀嚼,這是漢人的味道,悠遠綿長。
陳亮就跺腳:“你個厮殺漢,你懂得什麽品位?好好的茶葉就這麽喂了驢了,趕緊放下。”
高旭就眯着眼睛喃喃:‘其實,喝茶是最不耐人的,都麻煩死了,這茶啊,還是嚼着吃才有味道。’
看着無賴一般的高旭,周楚鈞難得的弄出一句斯文詞:“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然後将一口還帶着血絲的濃痰就肆無忌憚的吐在了地上,還撸了一手鼻涕。
于是,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小胖子就一陣幹嘔,直接将啃光的兔子骨頭砸向了周楚鈞:“你給我滾出去。”
結果周楚鈞就嘻嘻哈哈的跑出去了,在外面,還有他五百全部負傷的兄弟要照顧呢。
小溪窪的溫泉汩汩的流淌着,再不遠處形成一個小譚,在寒冬裏冒着白氣,仔細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硫磺的味道,有經驗的馬匪都知道,這股泉水對療傷有巨大的奇效,于是,五百負傷的兄弟被其他兄弟強制的扒光,吱哇亂叫的被丢進了溫泉裏,然後又有一批兄弟也脫的赤條條的跳進水裏,給這些兄弟擦拭身上的血塊,數着百戰餘生勇士們身上刀劍箭矢的傷口,不斷的有驚歎傳來:“我的媽呀,都二十幾處啊,老哥哥,你真命大啊,這都不死啊。”
“老天啊,你太幸運了,這一槍再深半寸,你就交代啦。”
“好漢子,就這一下的深度,你絕對摸到了閻王爺的鼻子了,嗨嗨,你别睡啊,我真服氣了你,就這一身傷,你還睡的着?”
太累了,狂飙三千裏,一路厮殺一路沖鋒陷陣,他們就沒脫過衣服,就沒睡過一個囫囵覺,每日都活在緊張裏,神經已經不堪重負,這時候,能在這溫暖的泉水裏,在無數兄弟的看護下,怎麽能不讓他們安然睡去?
一個個粗豪的漢子,輕輕的将擦洗幹淨的兄弟輕輕的抱上岸,立刻搬進溫暖的帳篷裏,給每一道傷口小心的塗抹上金創藥,然後蓋上厚厚的被子,還不忘輕輕搖頭:“苦了兄弟們了。”然後再贊歎一聲:“真好漢子。”
帳篷是劫後餘生部族的财産,很破舊,冬天從北面吹來的強勁北風讓它随時有坍塌的危險。但不必挑剔了,能有這樣一頂帳篷,已經是大家的福分啦。
“你怎麽來的。”呂漢強一面給小家夥換尿布,一面問陳亮。
小家夥離開了呂漢強溫暖的胸膛,及不情願,就那麽張着小胳膊,踢蹬着小腿,大聲的哭喊着抗議着,但明顯這隻是裝裝樣子,因爲她就沒有眼淚出來,還瞪着烏黑的眼睛盯着呂漢強,那眼神與其說是哭喊,不如說是微笑。
王建一瘸一拐的趕緊将烤熱的尿片拿過來,比呂漢強熟練的多的給小家夥包上,他打小就照顧過妹妹,這手法比呂漢強熟悉。
溫熱的尿片讓小家夥感覺舒适,于是停止了哭聲,啃着小拳頭任由王建擺布。
看着王建熟練的手法,呂漢強就躲到了一邊,然後等着打鬧在一起的陳亮回答自己的問題。
“東家大哥,我當初帶着您給老太太的信回家,然後押運着十萬銀子到了金恒光的山寨招兵買馬,結果那地方就不适合産馬也沒有馬,隻産驢子,甭說五千,就是五百都難。”
這一點呂漢強就笑了,山西産驢子,而且溫順耐久,走起來又平穩,當初自己騎術不行的時候,大家就建議在萬千大軍裏,自己這個主帥就騎驢。要不姚同新老哥哥一個堂堂的直隸府的知府,偏偏不好坐轎,卻專門騎驢呢。
給呂漢強盛上一晚滾燙的熱湯,陳亮繼續道:“于是我就丢下大部分銀子,帶着幾個貼心的兄弟直接回到我山西北部的老家朔州,那地方連着蒙古,原先還是大明馬政的重要地方,大家打小就和馬長在一起,正是出騎兵和好馬的地方。也該着這些年天災**的,大家不能活命,好一點的苦苦堅持,或者跟我似的,逃荒外地,不行的就都當了馬匪,于是我就回到老家,先是招呼了莊子上原先的兄弟,還找回一些沒有逃荒外地的親戚,然後又開始在附近方圓幾百裏打着你的旗号招安那些馬匪,結果還行。”
“這次你做的不錯,沒想到你還有了點頭腦。”抱着孩子在地上走動,哄着小家夥睡覺,呂漢強誇獎了一下陳亮。
其實陳亮說的平淡簡單,從他變得沉穩剛毅的臉上就可以看出,這次所謂的招安,他沒少吃苦,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