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還年輕,下巴上隻有一點點絨毛,自己不記得當初他跟随自己的時候是什麽出身,也忘記了他到底是什麽人的屬下,還是雁門關的士卒。因爲大家都穿的是一樣的羊皮襖,戴着一樣的羊皮帽子,分不出哪個是呂漢強的兵,哪個是雁門關的兵,大家都已經一樣了,但這都沒有關系了,因爲他死了,但也因爲他的死,讓整個大明九邊變得活躍起來,變得有生氣起來。
看着一座最具漢家特色的墳茔堆磊起來,呂漢強向商行的夥計吩咐:“他的分紅,不能少了一分,他的撫恤必須足額放,我的承諾就委托商行執行,直到這個兄弟的父母養老送終。”
紅着眼睛的商行夥計鄭重應諾:“協辦大人,您已經做的很好了,要不是您帶着我們出擊搶掠,現在,這個小兵兄弟說不定還在街頭乞讨,說不定已經餓死在什麽牆角,現在,按照你的規矩,他的父母姊妹已經有了一大筆積蓄,将有四十兩的撫恤,将有不斷的收入,他應該值得了。”
人命如此,能将一條爛命賣個好價錢,能讓一家溫飽,值得了。這就大明,這就是萬惡的封建時代,這就是亂世,這是所有參加葬禮的人的想法,其中不乏羨慕這個孩子的人。
“其實我的内疚不是因爲他的死去,是因爲我現在的做法。”這個還年輕的孩子,現在隻能躺在了這裏,他将隻有一個寫着名字的木牌,帶着一件衣服埋入祖宗的墳地,他的骨肉将永遠的留在這裏,新鮮的土壤将被明春倔強的野草覆蓋,然後再被無數牛羊踐踏成爲平坦,再也不能尋見,與這塊他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混爲一片,再也分不出你,也分不出我,這裏算是異國,隻有等到三百年後,這裏才能再次被稱爲祖國,但也可能就在不久的将來,這裏就會成爲祖國,但不管是将來還是三百年後的将來,總之,他都将是這塊土地上的一部分。
“大人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自責。”
其實,趙建國一直反對在三天前,呂漢強嚣張的打出了四個欽差的旗幟,這等于在告訴所有蒙古鞑子,這才是一條大魚,而且很傻很嚣張的大魚,隻要殺了他,那就是對整個部族這次災難的交代,因此,現在再往前沖,便沒了當初的輕松,已經開始有小股的部族糾集起青壯開始抵抗,而随着時間的過去,這種小股的抵抗越來越大,昨天自己等搶掠的那個部族隻是有不到一百從外地趕來的青壯抵抗,而今天就變成了五百,從今天逃走的那些鞑子青壯看,下一個部落,将會有一千青壯等待厮殺。
“這就是我對不起這個孩子的原因,因爲,我打出大旗的時候,就是要滿草原都知道,我才是這次劫掠的主導,我才是他們洩憤報仇的目标,我用我自己做魚餌,調動其他部族的青壯來圍攻我,然後讓其他邊軍搶掠少受到些抵抗,讓其他邊軍的劫掠行動更輕松一些。”看看趙建國和他們的身邊那些理解和決然的神色,呂漢強道:“爲了培養起大家劫掠的習慣,我們必須要讓他們感覺他們的劫掠是多麽輕松。”
深深的給堆起的土堆鞠躬之後,呂漢強轉身對身邊所以的将士道“爲了百年的大計,必須有些人要犧牲,爲了這大漢民族不受腥膻沾染,我願意做這個第一人,如果我不死,我将成爲蒙古鞑子百年的噩夢,如果我活着,那他們的噩夢可能要短一些。”呂漢強提起胸膛:“因爲,隻要我活着,我就會讓他們匍匐在我的腳下,成爲順民,順民是沒有苦難的。”
寒風凜冽裏,呂漢強對趙建國道:“你帶着你的兄弟回去吧,因爲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而我的使命才剛剛開始,我要帶着我三千兄弟繼續東行,直到吸引回京畿之地的蒙古鞑子,砍斷皇太極的一條臂膀爲止。”
現在,圍在呂漢強身邊的依舊還有五千将士,他們各個都成了騎兵,不适合騎兵戰鬥的紮槍已經被更适合騎兵戰鬥的蒙古彎刀所取代,而在這段時間裏,大家也已經熟練了彎刀的運用,大家對殺戮也已經習慣,尤其是殺戮帝國的敵人,大家已經樂此不疲,這就是習慣的力量。
趙建國上前,深深施禮:大人,我回去,但我剩下的兄弟都願意留下,追随大人千裏轉戰。
趙建國不是怯懦拍死,因爲他知道雁門關更需要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再無負擔,但活着,其實比死了更艱難,這就是趙氏孤兒裏,程英與xx問道的哪個富含哲理的對答:“活着艱難還是死了艱難,”得到答案是,活着比死去責任更大更艱難,于是程英坦然的選擇了死亡,但真的死亡比活着更容易選擇嗎?
千古艱難唯一死,但在重任面前,義氣千秋之士都願意有個輕松的借口死去,就比如現在呂漢強選擇了一條死路,而趙建國選擇了一條更艱難的活着的道路。
望着帶着最好的牛羊繳獲決然的回去雁門的趙建國,還有依依不舍的商賈,呂漢強轉身對留下來的共計四千兄弟大吼:“未來我們不能再搶掠了,我們唯一目的就是燒殺,燒光所有我們能找到的部族,殺光我們所有能看見的鞑子,吸引所有我們能吸引的鞑子青壯,這段時間,我們必須要不斷的流動作戰,不斷的甩開大隊圍追堵截我們的鞑子,在這大草原上爲非作歹,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吸引回在我們的京畿之地燒殺搶掠我們家園的鞑子回軍,這就叫遊擊戰,這就叫曲線救國。”
小胖子大笑道:“好了,兄弟們,讓我們做一個爲國爲民的流寇吧,兄弟們,跟着大明督師,沖啊。”
于是,四千鐵騎,一萬多匹戰馬帶起無數血腥開始沖向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