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被領到禦書房,崇祯和王承恩都在那裏等着接見,可見崇祯希望呂漢強早點離朝是多麽的迫切啊。
依照規矩施禮如儀,呂漢強再次被賜座,君臣三人開始問對。
崇祯還是第一個先開口說話:“呂愛卿,出京赴山陝赈濟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啦?可還有什麽尾嗎?”
呂漢強馬上誠懇的回答道:“臣既接了這赈濟的差事,當然會爲天下百姓盡心盡力,爲皇帝辦好這件差事。但是,臣請萬歲恩準将這些銀子直接交到臣的手裏,臣将帶着這些銀子直接去山陝之地。”呂漢強已經将這次赈災的事情通體盤算好了,自己隻要銀子不要糧米,而這次由于有自己攙和,赈災義演之後,比曆史上的十萬銀子整整多了五十萬,指望京城裏儲備糧倉裏的糧食,呂漢強絕對相信,經過三百年的,即便是餓死耗子,也絕對沒有山陝需要的五十萬石糧食。
對于呂漢強的提議,崇祯聞聽一皺眉,面色不悅,沉聲問道:“呂愛卿,山陝大旱,那裏本來缺糧,你帶着銀子去能做什麽事?你可不要讓朕知道,你裹挾了朕的銀子跑路,這天下還是大明的天下,即便是你帶着銀子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一定會将你抓回來正法。”崇祯不相信任何人,尤其他知道,呂漢強是絕對不願意去山陝幹這個赈災的事情的,在這時候,不得不讓他開始懷疑呂漢強要帶着銀子跑路了。
呂漢強當時瀑布汗,“萬歲,您說什麽呢?臣缺這點小錢麽?”
這倒是說了實在話,呂漢強的兩份報紙已經開遍大江南北,隻是皇宮的股份隻有三成,每月就有五萬多銀子進獻,呂漢強還真就不差這點銀子。
看看臉色和緩的崇祯,呂漢強咽了口唾沫,小心的道來這裏面的道道:“萬歲,如果按照您說的在京城買米,再押運到山陝,這是一件非常不靠譜的事情。”
“這是什麽話,難道朕就做些不靠譜的事情嗎?”被呂漢強這麽一說,崇祯有點不高興,自己在潛邸的時候還是很關心京城物價的,尤其最近,更是關心米價,這裏比山陝的價格至少差了将近一半,從京城帶糧食過去,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嗎?再說了,山陝大旱,你的報紙上都說了,石米二兩,而且有價無市,你拿着銀子去,豈不是耽擱事情?銀子,是隻能看不能吃的,難道這點你不知道嗎?
呂漢強不管崇祯難二把刀的市場知識,趕緊說出自己的認知:“本來京城周邊不是糧食主産區,京城所需糧米全部需要由運河從南方轉運而來,京城現在雖然石米一兩紋銀,這是幾百年供需形成的平衡。而一旦萬歲将這幾十萬銀子灑向市場一次購買米糧,就會打破這種供需平衡,且不說京城糧米庫存多少,就是這突然的收購,就會将米價迅拔升,到時會出現米價瘋長,奸商也會囤積居奇,那時會造成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便會不可抑制的出現搶購風潮,那時候米價又會惡性上漲,如此惡性循環,到時即便是二兩銀子買一石米都不太可能,更别說這京城裏到底有沒有您所說的五十萬石存糧。這是其一。”
崇祯當時目瞪口呆,爲自己的想當然感到無比後怕,想象一下京城米荒,百姓争搶,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場面,到那時候陝西還沒赈濟,杆子還沒平複,說不定這京城就已經有百姓揭稈造反了。
看着小臉唰白的崇祯,一個十歲,長在深宮的孩子讓他明白這些經濟知識,根本就是難爲他。但是事情到了這步,自己不得不說也必須去說。
歎息一聲,呂漢強再次施禮,“萬歲,還有其二。”崇祯當時臉色更白,呼吸急促的問道:“怎麽?還有其二?呂愛卿快快說來!”
對于崇祯的虛心好學,呂漢強準備給個贊。但這不是樓主蓋樓,這是君臣奏對,因此呂漢強不得不再次道:“這其二,确更是要命。即便京城有了這五十萬存糧,即便糧價控制的還算合理,那麽這轉運呢?轉運的費用将是一個天文數字。京城離陝西千裏之遙,沿途道路崎岖不平,更有遍地流民,杆子作亂。五十萬糧食的運輸,就要征調民夫,按照每人可轉運兩石的能力計算,那麽五十萬石就需要二十五萬人,臣請問萬歲,這二十五萬人上哪裏去找?這是不是又要讓多少人傾家蕩産?即便萬歲征集了二十五萬役夫,那麽按照正常的運輸标準運一石糧到延綏,上千裏的距離,人吃馬嚼,就需要行走半年,這樣算下來,就需要最低五石糧的吃食費用,就需要最少二百萬石的吃食,也就是說五十萬石糧運到陝西各地,扣除民夫吃食,我想不但一粒米不剩,還要搭上一百萬石。”
被呂漢強這實在的算賬之後,當時崇祯就傻了眼,因爲這個帳就是用腳後跟算也是這個賬。
“可是按照規矩,咱們的勞役百姓是要自備糧食用具的”王承恩當時說了這個幾乎是白癡的話。呂漢強就像看着一個孩子一樣看着他。
崇祯想了想就頹然說道:“是呀,千裏迢迢,百姓要是自備吃食,便是傾家蕩産也難以爲濟。這樣就又會造成二十多萬流民。”
呂漢強雙手一拍“萬歲明見,正是這個道理。如果爲赈濟山陝,再弄出二十萬流民,我不知道那時候這京畿周邊可還有安生的地方沒有。”
這下子,王承恩和崇祯是徹底的小臉煞白了,想想城内米價飛漲百姓危機,城外二十萬爲逃避夫役的流民群情湧動,那将是一個怎麽樣的後果?
“同時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正如臣所說,山陝之地流寇遍地,這樣浩浩蕩蕩的運糧大軍當然就會成爲那些流寇眼中的肥肉,請問萬歲您還要派出多少軍隊沿途保護?那軍隊從何處抽調?開拔史費,軍饷,糧草又從哪裏來?”
崇祯這回是真的傻了,他從來沒想過做一件事竟要牽扯到這麽多事,而這麽多的事之後又會牽扯多少,那就不可想象了。
“難道,難道這赈災的事情就不能做了嗎?”崇祯捂着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