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頭兒聽這個太監還有好事,但是再也提不起一點興趣,原因是天下最好的好事也不能抵償裁策驿站這天塌下來的禍事,捂着臉也不回答那太監的話,那吳太監隻能無趣的道:“好啦好啦,我就跟你再下另一道聖旨。”看看哭的昏天黑地的老方頭兒也知道他也不能再接這道聖旨,于是又将一本聖旨塞在他的懷裏,直接道:“聖上憐憫幾十萬驿卒的無依無靠,特恩旨,将原先驿站改制爲皇家驿地商行,将所有驿卒及其家屬收爲皇上親信家丁。”
老方頭兒突然聽到改制爲皇家幾個字,放下了捂着臉的手,張大了嘴,看着這個太監,嘴唇哆嗦着問道:“這位公公,您說什麽?我們現在叫……叫什麽?”
那太監道:“現在,你們不再是窮困潦倒的驿卒了,你們是皇家驿地商行的夥計啦!這全天下的驿卒這次都改成皇上的親信家丁啦!”
老方頭兒大悲大喜,一時呆住,“這麽說我們驿卒脫離了賤籍,成了皇上的家丁了?”那太監道:“是的,你們應該感謝呂伴讀,是他在諸位大臣堅決要求裁策驿站之後,提出了一個爲你們繼續生存的辦法。那就是,将你們改成皇上的家丁,這是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拍拍已經被這大喜大悲弄得大腦空白的老方頭兒,吳太監道:“我真的應該恭喜你,從此以後你不再是賤籍,而成爲貴不可言的萬歲的親信,家丁,而且這個家丁可的主人可是這天底下第一尊貴的萬歲啊,也就是說,你們已經是天下第一家丁家将啦。”
“天下第一家丁?”
“是啊。”吳公公這時候也不想快走了,看着老頭啧啧連聲:“按照你現在的級别,寺丞是吧。”
那老頭立刻連連點頭,眼睛裏已經有了無限憧憬。
“也就是說,你們和我是一個級别的,都是皇上最親近的人,你們那個不知道躲到哪裏去的少卿嗯我想想,也就是和我們内宮二十四監的監司大太監平級,而你呢也就和咱家平級,就是一個大管事太監了。”
皇上親信太監,這滿天下的人都知道,如果真按照這位吳公公說的,那咱家等就真的一步登天,成爲當今的親信,成爲這天下第一家丁了。
從人間最底層一躍成爲人上人,這個消息差點讓老方頭大腦充血,迷迷糊糊的翻來覆去的看咱家手中的兩張聖旨,真的是不知所雲。
吳太監見這老頭迷瞪,就将朝堂上的事情說給老方頭兒聽。
現在所有的太監最恨的就是那些朝堂大佬,隻要有機會給他們上點眼藥,那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而這一次看這個驿卒代表老方頭兒的表現,自己的眼藥上的絕對對,這一次讓那些朝堂清流徹底的得罪了他們欺詐壓迫的驿卒,看看他們以後還怎麽樣在沿途驿站上作威作福。而一向和清流對着幹的呂漢強,在太監們的心裏是相當親近的,也因爲呂漢強每一次見到任何一個太監,即便是那些小火者,都是那種沒有一點歧視或者是一點好奇的眼神,總是那麽淡淡的,平和的微笑,輕輕地拱手,慢聲細語的問候,即便那些小火者們天經地義的給他端上一杯茶,也會換來呂漢強一聲輕輕地“謝謝”。這兩個字隻是輕飄飄的,但是對于一個不是一個完人的人,被所有人輕視的太監,小火者來說,這是最貼心,最讓人感動的。那麽按照感恩的心态,每一個太監都在不遺餘力的爲呂漢強拉攏人脈,這一次便是如此。
吳太監看着已經是臉上冰火兩重天表情的老方頭兒心中得意,我黑死你那些大佬,同時我是不是應該去找呂漢強讨要些打賞?因爲我在這短短的時候就爲你一下子拉攏了上百萬人的人心。
老方頭兒還是不太相信剛剛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期期艾艾的問道:“您說的那位呂大人,替我們說項,讓萬歲直接接納了我們做他老人家的家丁,這是真的嗎?”吳太監苦笑着道:“我堂堂大内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閑的沒事拿你個老頭兒打什麽謊,尋什麽開心。”話說這裏,就感覺到眼前一花,眼前的那個老态龍鍾,站都站不穩的老頭,突然就在眼前消失。這讓這個司禮監感覺道很迷茫,感覺到很懷疑。懷疑剛剛自己的眼前是不是有這樣一個人。
會同館的所有人員其實沒有消失,不過是幾十上百年來都散落各地,自尋生路。原因是沒有人願意來這隻是受氣,沒有收入的驿站總部上班。
這時候一直坐鎮會同官無路可去的老方頭瘋了一樣的沖進了一家雜貨鋪,雙手拍着這個貨站的櫃台,大聲的對着那個目瞪口呆的夥計吼道:“快快快!讓你的東家出來與我說話!”那個夥計也見過這個老方頭兒,但每次他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麽好事,自己的東家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這時候見他急切的樣子,隻是懶懶的道:“東家不在。”
老方頭兒當時大急,抄起櫃上的算盤,直接就揮了上去“嘩啦”一聲,算盤散亂,那小二滿臉鮮血淋漓,老方頭指着他的鼻子怒吼道:“天塌了!天好了!老天張眼了!快快找你的掌櫃出來!要是他再不出來這老天張眼的事情就輪不到他了!”
那小二當時被弄蒙了,張口結舌,不知所措。這時候這貨站裏間的門簾一撩,一個精壯的漢子大步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頭破血流的自己夥計,滿面怒色對着老方頭兒道:“老方!你也太放肆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何況這夥計是我的親侄子?”
老方卻不理他的怒火,雙手按着欄櫃,由于用力過猛,雙手蒼白而顫抖,探出腦袋瞪着眼睛,對着這個漢子道:“趙良!你身爲惠同館少卿!我告訴你皇上下旨裁策了驿站!驿站從現在開始已經不存在了!”還不等這趙良反過味來,緊接着這老方頭兒又大喊一聲:“你祖宗墳上冒了青煙了!剛才皇上下旨接受了呂大人的建議,萬歲将我們都收入體己家丁,你現在已經是萬歲的家丁總頭目了!”
趙良晃晃腦袋,莫名其妙的問道:“我?我趙良怎麽就成了皇上的家丁總頭目了?等會,我,趙良成了皇上的家丁總頭目啦?聖旨呢?快讓我看!”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急不可耐的一撐欄櫃,直接撲到老方頭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胸,鼻子差點撞到老方頭的臉上,老方頭兒立刻将最後一卷紅色的中旨遞了過來,“你看!你看!這是皇上的恩旨,這上面說的明明白白,我們不再是卑賤的驿卒,我們已經是皇上的家丁,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啦,您自然而然就是皇上的家丁頭,也就是家将了,總管了!恭喜啊!恭喜!”
趙良顫抖着雙手,展開皇帝的中旨,仔細的一遍又一遍觀看,好久好久,然後突然哈哈大笑,笑的是聲嘶力竭,笑道最後雙眼裏已經不是眼淚,而是鮮血。
這時候他雙手上揚,對着蒼天大吼:“爹!爺!祖宗!我不再是賤籍了!我是皇上的家丁總管了!我是幾十萬人的總管了!”然後血紅這眼睛盯着老方頭兒道:“快!用最快的驿馬!尋找最精壯的驿卒!不,是皇上的家丁,用八百裏加急,不!一千裏加急,一萬裏加急,不許歇人,不許歇馬将這個好消息全向全國各地,全向大明每一個角落的驿站送,讓所有的驿卒都知道我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賤民,我們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家丁,讓所有的驿卒和百萬家屬都稱頌萬歲洪恩吧!讓所有的人都感念那爲呂大人的恩澤吧!”說着也不等老方頭答應,就一陣風瘋狂的沖上了大街,沖向了他熟識的手下的家,那個手下也是個寺丞,不過正在朝運馬頭當着苦力。當趙良将這好消息告訴他的時候,那個寺丞就差點一頭載道運河裏去,也不管不顧直接跳上了運河邊上的一艘小船,喊了幾個兄弟,直接撐起竹竿,如水上的燕子般,輕快的向南方射去。
随着一匹匹,或是驿站的快馬,或幹脆是驿卒的毛驢,披星戴月,晝夜不分的将這消息以大明前所未有的度,以北京爲中心,向全國蔓延。一聲聲“萬歲!萬歲!”的呼聲,一聲“呂大人萬家聖佛”的呼聲再大明四處傳起。
當這最好的消息傳到陝西米脂的時候,破敗的驿站炕上,一個粗豪的漢子,就坐在那,沒有一點感動,面對感動的跪了一地的兄弟同僚,鄙夷的哼了一聲:“驿卒是皇上的狗,這家丁難道不是皇上的狗嗎?我李自成已經當厭煩了這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