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過年,其實除了多的讓人頭暈的各種不知所謂的祭拜,各種禮節,各種莫名其妙的禁忌之外,實在是沒什麽可以讓人提起興趣的事情。
過了十五,這年算是過完了,于是,勤政到令人指的崇祯就繼續這折磨人的早朝。
崇祯二年的新年大朝會又開始了,呂漢強還是在天沒亮的時候就打着哈切,坐着三叔的馬車趕到午門前,然後孤單的一個人咱在寒風裏瑟瑟抖,接着随着一個禮部的小官一聲吆喝,在黑暗裏,跟随着午門廣場上點點燈火上朝,繼續扮演他孤臣,這個很沒前途沒興趣的工作。
三拜九扣,揮動着大袖子,心不在焉的沖着昏暗裏的崇祯做過乏味的禮儀,然後就在一聲老生常談的起的聲音裏,躲在柱子後面眯縫着眼睛假寐,補補自己睡眠的不足。一切都是如此的程式化,沒有一點新意,程式的已經讓人生不起一點厭惡的感覺。
“地龍不熱,蠟燭太少,門窗不嚴,這大殿就太陰森了點,自己的這個同學現在是越來越小摳了,連廉價的木炭也不想浪費在這些大臣身上了。”呂漢強一面腹诽着,一面拉緊脖領子,盡量不動,讓自己身上的熱氣盡量少散點。
今天自己不打算跳出去與那些東林大佬出另外一種聲音,來完成自己一個孤臣的工作,來打擊那些東林誇誇其談的興緻,至于那些家夥今天又拿哪個倒黴蛋來彈劾說事,呂漢強也不想管,自己和他們又不熟,沒必要費心,而心中真的隻是希望今天的朝會能早點完事,自己還有許多文稿沒有寫呢,你們這些粉絲催更的厲害啊。
昏昏欲睡中,感覺今天的朝會還行,可能是自己這個攪屎棍子這些時候總是在挑刺,而且華麗的成爲大明第一砸飯碗專業戶,還是一砸就一個準的那種,于是大家自動的規避可能引起呂漢強注意的話題,至少吵架的人少了,說事的人多了,這多少讓人有點小興奮,總是吵架,都讓人審美疲勞了。
而就在呂漢強半夢半醒之間,這時候一個人站出來,在清冷的大殿上侃侃而談了一個建議,鑒定的懇請崇祯同意這又一個善政措施,而附和者衆,吵吵嚷嚷的,立刻讓呂漢強一激靈,瞌睡立刻跑的無影無蹤,因爲,這個早朝出了大事情。
今天這位站出來叫做劉懋的刑部侍郎,慷慨激昂說的是裁撤驿站。
這可是大事情,一個徹底改變了大明命運的大事情。于是呂漢強就打起精神聽這裏的前因後果,準備好好的見證一下這個曆史,同時也開始撸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的做孤臣攪屎棍子的本職工作。
明王朝的滅亡似乎沒話可說了,讓呂漢強來勁的是,他終于明白了一件曆史大事的來龍去脈,也終于知道推動大明滅亡的一個重要人物是誰了。
而這來龍去脈絕對狗血的一塌糊塗,它竟然是和一個叫毛羽健的中低級官員床上那點事聯系在一起的,他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動作,使得大明十幾萬經過簡單訓練的驿卒成爲流寇,李自成投入亂民之中,最終滅了明朝。可促成毛羽健這個舉動的,卻是他那河東獅吼的老婆溫氏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悍婦。
毛羽健,天啓末年考中的進士,而後被外放一地知縣,做官也算中規中矩,說不得好,也說不得壞,反正就是那種大衆臉譜,混日子熬資曆等着慢慢升遷的那種。
但他幸運的處在了一個好時代,天啓死了,崇祯帶着一幫清流打倒了閹黨,然後這些清流又裹挾着崇祯将事态擴大化。當初崇祯也不想将閹黨案弄多大,但那幫清流弄出和閹黨有不共戴天仇恨的黃爌來,将這閹黨逆案無限擴大,于是近三百官員倒黴,在朝野空出幾百個空位,按照逐級遞增的物理特性,一個高官落馬,帶動的便是九品十八級的升遷,直到最後一個士子的步入官場,更何況是這幾百人的落馬?他的後果是讓所有的地方小官看到了希望,得到了升遷的機會。
當然,這位毛羽建也搭上了順風車,不是你成績多麽優秀,而是按照資曆你趕上了好時代,上面空位子實在是多,因此,不用鑽營,就順理成章的提調了n級,成爲一名禦史,調入京城。
調入京城,當然先不能帶家屬,遠離了黃臉婆兼河東獅,再加上春風得意,于是就在京城養了二奶,過上從來沒有過的滋潤的小日子。
沒想到,這天下總有那好事之徒,在吹捧這位毛老爺火箭升官的時候,當然要描述下升官後的種種得意,其中在被人羨慕的各種版本的故事裏,就當然有了這二奶的最吸引人的篇章,于是,一天得到消息的醋壇子老婆突然從老家殺到京城來捉奸,二奶被她打個半死,老公也被罰跪一天一夜。
于是在跪着的時候,毛羽建不是反思自己得意忘形,而是反思老婆怎麽就這麽快的殺進京來,讓自己措手不及?經過梳理他忽然明白了,老婆是靠什麽才這麽快趕來的,老婆是憑借他官太太的身份,利用驿站一路毫無阻礙的趕來的,是驿遞給他造成的刻骨銘心的麻煩,他就非常痛恨這個驿遞制度了。
于是便上疏崇祯皇帝,廢除這個給自己帶來無限大心理陰影的驿遞制度。
當初洪武爺延續元朝制度設立驿遞,原本隻爲遞送使客,飛報軍情,轉運軍需物資而的,這個東西也是非常重要的,可曆經幾百年,天下太平了,他的實際作用早就名存實亡,驿遞成了大小官員享受外出旅遊的一種免費服務。而這個驿遞是不需要國家掏費用,而是國家給了這個驿站一個特權,那就是可以就地攤派,就地征運民夫,因此上,一個官員過境,不但要吃要喝,還要住的舒服惬意,還要沿途加派民夫苦力,以供驅使,于是,這就成了害民的一大弊政,這不是那些清流說的茶稅什麽的假弊政,這是真弊政,這個公開的秘密隻有崇祯皇帝不知道。毛羽健的确看到了其中的弊端。于是,就大義凜然的拿這個說事。不過他人微言輕,幾次上書,崇祯沒拿這個當回事。
但毛羽建作爲新晉禦史,做的就是要标新立異,要不怎麽能繼續上位呢?于是,他絕不放棄,一再上書堅決要求朝堂銳意改革,将這惡政徹底鏟除。當然,那些當初洪武爺編練在驿卒戶籍裏,沒有一點田地收入的驿卒,和他們身後幾十萬家屬在裁撤後的生活,那不在他的考慮之内,也沒必要考慮。
曆來改革者,都是要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的嗎,不過是傷害貴族利益需要用死來昂風險,比如商鞅,比如魏武子,比如那誰,而另一部分就是要傷害小民的利益,當然,傷害小民的利益就沒了改革風險,更沒生命危險,小民的利益還是利益嗎?屁。
爲了這個名目,還美其名曰是舍小家顧大家,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這個世界不是由一個個小家組成的大家嗎?今天你舍棄了一個個小家,明天你還要爲改革舍棄一個個小家,如此積累下去,是不是就沒了國本?當然,這事情不是士大夫該關心的,他們隻是關心這件事情是不是又可以讓自己标新立異,給自己帶來聲望利益,反正死活都是小家,跟自己錦衣玉食無關。
對于毛羽建一個小小禦史的上書呱躁,崇祯當時在厚如煙海的奏折裏,根本就沒有仔細去看。也是,這一天天的,這些清流們今天要求裁撤這個,明天要求裁撤那個,都讓崇祯有點應付疲勞了。再也沒有當初剛登基時候那種打雞血的勁頭了。
不過回家看到黃臉婆河東獅,毛羽建堅持了下去,在不斷上書無果的時候,就想起了他的親戚。
他有個親戚劉懋在刑部當官,劉懋很欣賞毛羽健這個憤青,認爲他說的有道理。于是老大出馬一個頂三,這時候籍籍無名的劉懋正苦思冥想要用什麽來在朝堂上顯示自己的存在,這是個好機會,誰也沒想到的好機會,于是便聯合了不少禦史言官,轟轟烈烈的再次向皇上建議裁驿,理由是,如果将裁掉的驿卒的工資用在對付滿洲人身上,實在是兩全其美之計。
剛開始,但涉世未深的崇祯還有點猶豫,似乎也感覺到有什麽不妥,但真正不妥在哪裏,他也懵懵懂懂的不太清楚,但那些被毛羽建和劉懋撺掇起來的大臣,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你方唱吧我登場,大道理是滔滔不絕,那真是字字血,聲聲淚,将個驿站制度批駁的體無完膚,簡直就是荼毒天下的最大惡政,不裁撤,不打倒絕對會讓大家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最後到底還是讓崇祯這個小皇帝,從谏如流的再次接受了大臣們這治國良策,大臣們再次歡呼,他們又一次打赢了根本就沒有對手的一場勝仗。
就在諸位大臣彈冠相慶的大好時候,呂漢強這個孤臣,卻深深知道這個政策一出給大明帶來的絕對是天塌地陷的後果,于是今天不打算跳出來反對什麽的他,立刻大吼一聲:“萬歲,臣反對裁撤驿站。”
這一嗓子真的是石破天驚,立刻讓本來熱鬧的朝堂突然變得落針可聞,所有的大臣一起用殺人的眼神看着這個攪屎棍子,但所有的人卻都沒有半點要和他操練一番的興趣,因爲,和别人掐架,敗了不過是丢官罷職,而跟這個呂漢強掐架,是要命啊,尤其看看呂漢強抱着的那個嶄新的加長加大版的牙笏,就更一個個本着君子不予小人鬥的精神,退避三舍了。
崇祯見呂漢強跳出來反對,不由得眉頭一皺,對呂漢強這個不識時務表示了不滿。
你是孤臣,我培養你的目的就是爲了朝堂上有個反對聲音,但也不是讓你爲反對而反對啊,那你和那幫可惡的清流不是一樣一樣的啦?這次裁撤驿站是好事啊,是絕對利國利民,減少戶部國庫開支的好事啊,你怎麽又不知道好歹的爲反對而反對的跳出來呢?孤臣不是讓你見什麽事情都要跳出來反對滴,是要我反對才反對滴,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于是,崇祯帶着滿面的不高興當時沉聲道:“呂愛卿,朕認爲這次裁撤驿站的确是一個善政,不但減少了國庫開支,同時又沒了驿卒攤派拉夫,荼毒百姓,諸般好處不一而足,你跳出來反對是什麽原由?且說說你反對的原因。”
呂漢強張張嘴,看看周邊那些已經開始整頓手中的牙笏,然後準備用聖人言語與自己反駁的幹員,這時候,呂漢強感覺到自己這個孤臣的确勢單力薄,如果跟他們講道理,那就不知道扯到什麽時候去,而一味動武,絕對不是最終解決事情的辦法,于是呂漢強突然再次施禮道:“臣的意見需要與萬歲面陳,不宜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宣講。”
對于呂漢強對諸位臣工的絕對不信任,沒有一個人表示氣憤,反而覺得大大的松了口氣,于是,大家都選擇了閉嘴。
既然同學選擇了要單獨奏對,崇祯也不能撥了他的面子,同時也怕呂漢強說出什麽讓諸位臣工大光火的言語,讓好不容易安靜的朝堂再次變成鬥獸場,那樣子,就連晚飯也别想吃了,于是很高興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既然呂漢強不再挑起事端,大家也就沒信心在與他挑戰,于是在剩下的時間,就都心不在焉的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麽心思再呆下去,身邊的太監在皇上的暗示下,立刻站出來宣布散朝。于是,大家在三呼萬歲之後紛紛離去,就獨獨留下呂漢強站在大殿門口,等着崇祯召見自己,然後在大家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裏,再次享受下孤臣的榮光。
這時候,每一個走出去的大臣,都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呂漢強,心中各種滋味就不能爲外人說了。
“不知道這小子又要砸誰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