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小丫剛剛被哥哥弄下樹來,就又盯上張叔剛剛牽回馬廄的大清,現在大青那瑪瑙般黑色的眼睛已經充滿了警惕,焦躁不安的四處晃動,要不是有缰繩系着,說不定就要奔騰逃跑,實在是受不了院子裏這兩個活寶了,一個小丫,一個小黃,現在就是這院子裏的皇上。
隻要看到呂漢強回來,陳亮就立刻舒了口氣,現在他最是郁悶,一個堂堂的武林高手,卻成了一個小屁孩的跟班,還要總是盯着小丫叮當作響的裙子,看住了,不要讓她拿裙子裏縫制的金葉子去和一些小乞丐換分文不值的爛石頭,這簡直就是折磨。
一見呂漢強回來,立刻道:“老爺,我去後院幫老夫人挖土,她老人家說要挖土種大白菜。”說完,也不等呂漢強同意,展開武林裏的幻影随行身法,直接就沖到了後院去了。
現在是幾月?還種大白菜?你糊弄鬼呢?呂漢強對着逃跑的陳亮大吼。結果換來的是陳亮更加精進的功夫,轉眼就消失在了過道門後說什麽也不出來了。
“小丫,放開你哥哥,剛剛下朝忙了一天,讓他休息一會,趕緊的。”這時候,娘走到了前院,對着小丫疾言厲色的吼道。
小丫就帶着小黃立刻躲到了呂漢強的身後,現在,在她幼小的心靈裏,哥哥就是山,能替他遮風擋雨,當然也能化解娘的呵斥怒火。
呂漢強馬上換上一副笑臉,對着娘軟聲道:“娘,我也是悶得慌,和小丫玩玩也是一種纾解心情不是?”看看娘塌下的臉,馬上再次解釋:“小丫就是貪玩的年齡,我們這個年代也不許女子科考,讀書也就沒用處,那她剩下什麽?玩就是了。”
“女子三從四德,你也找來西席教授,我們是要做成大戶人家的,怎麽能出來一個爬樹的小姐?難道西席教授女經都忘記了嗎?”
“娘,班的妹妹閑着沒事,才寫了這個破東西怎麽算數?他簡直就是精神病,我們不要那種東西,再說了,一個明朝的小女孩,幹什麽守着漢朝的教科書,與時俱進嗎。”呂漢強絕對對寫女經的班的妹妹表示鄙視,你純屬閑的,自己被夫家管教的嚴格,就要天下女子和自己一樣受罪,這是曆史上最大的惡人。
對于呂漢強如此肆無忌憚的诋毀前人,娘作爲大家出身,當時就憤怒的指着呂漢強,倒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這時候呂漢強明顯的看到西席在後院一閃而過,那苦悶的表情徹底的落在了呂漢強的眼中。
讓一個老學究去教一個小丫頭,這本身就是一個苦差事,要不是呂漢強給的束脩豐厚,要不是二弟的确是可教之才,要不是反正要不是那些要不是,這位西席絕對馬上轉鋪蓋走人了。
其實西席也想教導下小丫的,但是,你剛想懲罰下她的功課不完全,結果東主就上來拉着丫頭走了,别說教育,你就是說重了話,都讓東主有種晚上減菜的眼神,這學生還怎麽教導?于是,西席就将所有的郁悶都加在了唯一弟子的身上,那竹闆打在二弟的手上,那是啪啪的。
對于西席打二弟,呂漢強表示出了絕對的熟視無睹,女孩富養,男孩嚴教,這是聖人說的,隻要是聖人說的,作爲一個未來舉人狀元什麽的,那就堅決遵循,至于這句話是那個聖人,自己也沒度娘,管他呢。
“哥,你就陪我玩一會嗎,玩一會嗎。”這時候,小丫就抱着呂漢強的胳膊搖晃,小黃就堅決的抱着呂漢強的大腿,耷拉着舌頭仰着臉看着呂漢強這個主人。
呂漢強就笑着摸着小丫的腦袋:“今天哥哥有點事情,不能陪你玩,讓哥哥靜一靜好嗎?”
張叔知道今天在家的東主下朝之後心情不好,于是笑着上前,抱起小丫:“來來,我的小祖宗,你哥哥有心事,讓他自己呆一會,爺爺帶你去騎馬,好嗎?”
小丫一聽說能騎馬,立刻就忘記了自己的哥哥,歡叫着沖向了馬廄,而小黃卻依舊抱着大腿不撒手,原因無他,在這個院子裏,任誰對自己都是愛護有加,唯獨那個大青,不但不愛護自己,而且還時常拿蹄子沖着自己威,畜生,絕對的畜生。
看着張叔哄着小妹走了,呂漢強就坐到大樹下的石凳上靜靜的思考。
月奴端來茶水,輕輕的放下,然後又悄悄的走遠,娘在後面過來,看見呂漢強沉思的樣子,隻是歎息一聲,轉回身去後院去廚房,爲兒子做幾個他喜歡的小菜,再燙上一壺酒,讓自己的兒子靜一靜,等一會自己在去開解自己的兒子。
二弟想給辛苦一天的大哥請安,但西席似乎也感覺到東主的沉悶,嚴厲的一個眼神,讓自己的學生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沒有在讓自己的學生與自己一起背書,師生兩個就各拿着一本書沉浸在微言大義裏。
這時候,整個前院就隻剩下呂漢強一個人,在遮蔽了半個院子的樹蔭下靜靜的思考。
今天的朝堂出了一個狀況,一個自己非常不願意看到的狀況,那就是自己這個人形布景,一個絕對是可有可無的人,突然被人關注受到彈劾,而且彈劾的人正是自己竭力想要融合進去,并且已經融合進去的東林急先鋒,而正是這個東林急先鋒彈劾自己的事件不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來就直接将自己劃歸閹黨一群,這時候,打倒閹黨,雖然已經取得了全勝,但從東林全體出動力保韓爌回朝,替代肉身菩薩黃立極就可以看出,那就是要将閹黨案擴大化,一追求利益最大化,也就是說,閹黨的壞日子絕對沒有到頭,而将自己劃歸閹黨裏,是将一個人往死裏整的第一陷阱,這事情來的絕對突兀。呂漢強以懷疑一切的心态,似乎又聞到危險的氣息。
突兀的原因,呂漢強自從一小廟題詞響遍京城,後再有小亭詩會唱響全國,自己已經絕對頂着一個文人士子的大帽子了,這在當初剛剛打倒閹黨的時候,自己沒被牽連,有着決定性的作用,同時被崇祯叫上朝堂,自認爲在這上朝一個月來,自己對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笑臉相送,自信絕對沒有得罪任何人。
就在這一的大背景下,這一次東林急先鋒出動,就代表着東林将自己排斥在外,而這樣的轉變是如此的突兀,那麽,這股歪風是怎麽刮起來的呢,這個源頭在什麽地方呢?爲了自保,絕對要想個清楚,隻有想清楚了才能對症下藥,化解這個危機,任人拿捏,這絕對不是呂漢強的性格。
而自保的辦法是什麽呢?現在,明顯的東林不想讓自己成爲他們的一員,而東林勢大,盤根錯節已經布滿朝野,一個跳出來,立刻就是一群跟着起哄,自己絕對不能與他們相鬥,即便鬥也絕對鬥不過他們,那麽,自己用什麽來與他們抗衡呢?現在在自己的身後,除了一個報紙之外,就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勢力,看着怎麽都是死路一條。
不過還有一條出路,那就是依靠這個社會裏最大的大佬皇上。
就隻能也僅僅依靠崇祯,隻要崇祯站在自己的這一邊保護自己,那東林再怎麽咋呼,都将是無所作爲,畢竟,這大明還是皇上說了算。
現在,崇祯雖然春風得意,其實已經步入了一個衆叛親離的死胡同,尤其在不久的将來,更成爲群臣的死敵,因爲當他要中興大明的前提,那就是要和三百年養成的官紳集團的利益産生沖突,而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最終推動了這個腐爛帝國的車輪煙塵滾滾的瘋狂的奔向深淵。
沒有人想要成爲孤家寡人,即便每日裏稱孤道寡的皇上也是如此,在曆史上,每個皇上身邊都有佞臣奸臣,而奸臣佞臣之所以活的滋潤,那就是因爲在朝堂上,君子太多,根本不能讓孤家寡人的皇上快活,隻有所謂的奸臣弄臣才能了解皇上孤單的心,這時候,的奸臣不夠是育朝堂上大多數不相謀而已,奸臣其實也不是一味的賣國禍國,奸臣也不是一無是處嗎。
這時候自己就在今天明顯的看出,東林這時候突然并不想讓自己和他們走到一起了,這個彎子轉的太快了,因此才顯得詭異因此才透漏出陰謀的味道。
想到這裏,呂漢強很糾結,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陷入冥思苦想裏的呂漢強感覺到自己大腿很不好受,低頭看去時候,小黃竟然将自己的大腿當成了肉骨頭,正啃得歡快,剛想一腳踢飛他,但腦袋裏突然靈光一閃。
“不對,不對啊。”呂漢強站起來,開始背着手在院子裏踱步,因爲他突然現在這裏有點不同尋常的東西:“原先,東林的低層和自己走的很近,尤其在當初閹黨的時候,是自己主動跳出來,給了那些鹌鹑一樣的東林一個信号,高調的讓全世界都知道是閹黨的頭腦打了自己的狗,自己是要報複回去的,從而讓自己這個伴讀,在外人眼裏自己這個皇上最近的人給了東林一個信心,因此才真正展開了覆滅閹黨的大戰,這比曆史上要提前了一個月,既然是這樣,那東林絕對不會在現在的時候與自己作對。
那麽和自己作對的還有誰?閹黨當然算一個,因爲他們将自己的覆滅完全歸咎于呂漢強以及他的狗,不過現在閹黨已經惶惶不可終日,更不可能說動東林來針對自己。
既然不是他們,那還要誰?
想到這裏的時候,呂漢強的冷汗就下來了。
因爲他想到了這時候能和自己作對,也想和自己作對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崇祯。
“對,已經絕對孤立的崇祯,需要一個孤臣。”
想到孤臣這個詞,呂漢強的冷汗就流的更多。
還有東林,現在的東林幾乎沒有對手,在善于黨争内鬥的他們,在沒有敵人的時候,就開始内部分裂,互相撕咬,這時候,在東林黨内部就有了楚黨,蜀黨,南黨北黨之分,而東林大佬不是傻子,他們知道自己内鬥的結果隻能削弱自己的實力,讓高高在上的皇上得力,于是,他們也需要一個孤臣一個敵人,以便轉移内部矛盾。
一面是有心人推動自己走向孤臣的道路,一個是上心人需要一個孤臣爲他說出與滿朝堂不一樣的聲音,不管是哪個集團,最終都是要一個敵人,一個替死鬼,那麽,現在自己安然自得的想要活在人群之外的人,就當然有了兩方面都需要的條件。
東林是看重自己沒有根基,沒有幫派,打死自己,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給自己說話,或者說是不會牽連任何人。
崇祯看重自己的也是上面的道理,需要一個站出來對抗強大的東林,成功了,自己是馬前卒,失敗了,丢出去也沒有任何一點麻煩,這才是今天莫名其妙的被人彈劾,而且還是往死裏彈劾的原因。這是有人在故意的将自己往東林的對立面上推。
可笑自己當時還在自保,其實,現在跟本不需要自己辯護,最後會有人替自己辯護,絕對會讓自己平安過關,因爲,自己的價值才剛剛開始,那個有心人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立刻失去價值的。
要想活命,必須按照某人的意願,按照某集團的意願,成爲一個孤臣,但是,孤臣的下場是多麽悲哀,自己也知道,那麽,需要找一條現在緊緊團結在同學身邊,然後就是讓自己也成爲一股勢力,不被别人左右。
想到這裏,呂漢強站住身形,擡頭望着如蓋的樹冠,自己還是一棵小草,要長成參天大樹,能夠抵抗狂風暴雨,就必須先從小草變成大樹,先從兔子變成老虎。
“我再也不當兔子了。”呂漢強咬牙切齒的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