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起床,在滿院子老少一通忙活之後,探視了一下娘的病情,見病情已經好轉,再叮囑一下娘按時吃藥之類的廢話,才安心的坐着三叔的馬車,頂着滾滾霹靂雷聲趕奔午門點卯。
結果很命苦,一上朝就趕上皇帝帶着大臣到天壇祈雨的這件苦差事。
随着諸位興奮的大臣氣喘籲籲的跑到天壇,然後在禮官的安排下,執行了一番繁瑣的令人指的程序,這時候的黃立極帶頭恭送皇上進了大殿之後,然後第一個在天壇正階跪倒,開始虔誠的祈禱。
呂漢強看着前面已經長出一片朱紫的屁股,再看看後面一個任都沒有的空曠,再看看大理石鋪就的,經過多年風吹日曬而變得斑駁的地面,腦袋當時就大了。
跪在這裏,自己的膝蓋當時就能廢掉,再看看天上來勢洶洶電閃雷鳴的烏雲,按照自己的常識,那就根本不是積雨雲,下雨是絕對不可能的,最多是掉下幾個雨點,如果這也,這種莫名其妙的的儀式就不知道該在什麽時候結束,那麽長的時間跪下去,自己就真的可能成爲高位截癱了。
但諸位大臣都跪下了,獨獨自己不跪絕對會被崇祯抓取砍頭,現在崇祯想要懲辦自己,報當初被打拳腳之仇,正愁沒有借口呢。
現在的呂漢強努力的打造一片溫順的好臣子的形象,不給那個記仇的皇上一點打擊報複的借口。
呲牙咧嘴的跪下,正在怒罵這種跪來跪去的封建社會的時候,兩件東西就悄悄的遞到了自己的面前。仔細一看不由大喜過望,遞到眼前的,竟然是一副厚實的護膝。
如蒙的大赦的呂漢強感激的扭頭看去,卻是在站班時候,總是站在自己前面的戶部一個四品的官員的好意。
呂漢強就爲難的看看他,那個四品官員就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膝下,感情那裏鼓鼓囊囊的還有一副,這時候呂漢強不由得真的佩服起這些官員的變通了,感情他們知道每天大朝會總是要跪來跪去,一個個早就做了護膝備用,有的小官沒有大佬啓奏的時候享受皇上免禮平身的待遇,都要跪着回話,而崇祯事必躬親,每每什麽事情都要刨根問底,啰嗦個沒玩沒了,一時半會的也說不完,就幹脆準備了兩套護膝備用。當然,呂漢強最不受皇上待見,在朝堂上就是一個人形布景,根本就輪不到他說話,因此也就沒有準備這件法寶的意識。
這時候看到一項乖巧的呂漢強沒有這種經驗,立刻愛心泛濫,借給了呂漢強一副。這也是呂漢強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結果。
他每日上朝下朝,不但對誰都露着八顆亮晶晶的牙齒微笑打招呼,而且還總是彎下他那高大的身軀和大家見禮,一臉的謹慎謙恭,怎麽不讨人喜歡?而最主要的是,大家上朝都是天不亮起床,哪個都在早上不願意吃飯,也沒胃口吃飯,但新皇上勤勉的厲害,而諸位大佬又一個個雲山霧罩的跑題跑的無限遠,一個早朝就能從天不亮開到日頭偏西,皇上有參湯燕窩随時侍候着,而這些小官就受罪的不行,有時候朝堂上總是會出現一些人因爲忍受不了饑餓而暈倒的現象,但大家都站在明面上,誰也不敢抱怨。
隻有這個每次上朝都一言不的呂漢強,能躲在金殿的最後面,悄悄的在袖子裏拿出一些吃食悄悄充饑。
而最可人的是,他不但自己吃,而且還能照顧到其他周邊的同僚,悄悄的瞅準機會與大家分享,這位四品的官員就深得他的照顧。投桃報李,給了呂漢強一副備用的。
悄悄的穿上護膝,立刻覺得膝蓋不再受刑般疼痛,于是,呂漢強就給了這位同僚一個深深的微笑,眼睛盯在地上小聲的道:“謝謝老兄關照,祈雨結束,我們老回回見,那裏的羊頭肉是最好下酒菜,我還和呢個店有點關系,一定讓他們拿出最好的手藝來讓我們兄弟大快朵頤一番。”
老回回的下酒菜羊頭肉,那是京城裏出了名的一絕,白嫩爽滑,整個一頭羊頭剃去骨頭,就那麽擺在大盤子裏,拿筷子輕輕一捅就是一小塊,沾上他店裏秘制的調料,絕對讓人能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下肚子裏去。
可是,凡是出名的,都是貴而缺的,老回回每天就做上百個,百年如此,這也算是古人最拿手的饑餓促銷法吧。因此,這樣的美食不是達官貴人幾天前預定,那是絕對吃不到的。而作爲一個不起眼的四品京官,沒有什麽灰色收入,更沒有下面孝敬的冰錢炭錢等等雜七雜八的收入,就靠着少的被克扣無數的俸祿,還要養活一家子人,還要存些出入體面,幾乎就是吃不起也吃不到的。這時候呂漢強邀請,當然痛快的答應。
呂漢強可不是凡人,就老回回的店因爲有呂漢強貢獻出來的火鍋秘法,那就是一層的東家,不但白吃白喝而且随時白吃白喝,聽說就這種秘制羊頭肉,他都是平時拿去喂狗。
“多謝呂大人,多謝呂大人,那我們就說定了,不見不散。”這位四品官就打蛇随管上的笑嘻嘻釘死了這句。
“沒問題,一言爲定。”呂漢強還是盯着地面笑着回答。這個場合,絕對不能亂動,就在這一群屁股裏,就有幾個讨厭的禦史盯着諸臣的禮儀,一旦讓他們抓住小辮子,那彈劾你的奏章絕對能淹死你。
兩人正說的熱鬧,卻不想跪在前面負責監察禮儀的禦史還是耳朵尖,聽到了兩個人的嘀咕,悄悄的回頭嚴肅的呵斥道:“祈雨大典,禁言,老夫将彈劾你等盛典失儀之罪。”
呂漢強和那個四品官員聞聽,當時面色大變,心中哀鳴,還是讓這個家夥抓住了痛腳。于是呂漢強趕緊要解釋,卻又聽那個禦史言官将聲音壓得更低道:“但如果晚上老回回的酒宴上有老夫喜歡的花雕,那就另當别論。”
禦史這東西很有意思,大多是七品級别,但是卻是見官大三級,逮誰咬誰的主,尤其這些低品級别的禦史想要升品級,還就得依靠咬人過日子,依靠捕風捉影,弄出幾個轟動一時的大案子來提高聲譽,因此雖然比呂漢強官階低,卻跪在了呂漢強的前面。
不過禦史這個官銜看着風光,也不過是一個清貴最得罪人的官職,那些各部官員爲了自己不惹禍上身,爲了離着這群咬人的人也好,這世界上就沒有一個人願意與他們爲伍的,更别說賄賂他們了,因此這些禦史一個個外面袍服光鮮,内裏汗衫幾年不換已經成爲常态。而唯獨這個呂漢強,不但不與他們疏離,反倒随時要他們弄些内幕稿件刊登,給的潤筆也非常豐厚,也算是這些禦史們養家糊口,改善生計的一個幫助,因此禦史們對呂漢強都有非常好的印象,平時裏彈劾這個,參奏那個,就連那些縮着脖子貓在家裏做烏龜的國公侯爺也不能幸免,獨獨這個呂漢強沒人動他,這在大明官場也算是一個奇迹。
現在的呂漢強就簡直就是朝堂萬金油,玲珑八面人緣極好。
這時候能抓住呂漢強這個乖巧的人弄上一頓吃喝,改善一下肚子的狀況,絕對是不能放過的事情。
當時呂漢強就将頭點的和小雞叨米般,笑嘻嘻的道:“絕對沒問題,我感覺如果再來上一個熱乎的火鍋,在這大夏天,打着井水冰過的手巾闆,着透汗,絕對是人間第一享受。”
“好,夏天吃火鍋,的确沒有享受過,老夫也叨擾一下如何?”身邊一個青袍官員悄悄的歪着腦袋湊上來,自告奮勇的接話。
“當然沒問題。”呂漢強大方的給了對方一個笑臉,“聖人雲,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看看,聖人都這麽教誨了,而我對這個教誨理解的還不透徹,我當然要遵循聖人教導,與大家共勉啊。”這借口張嘴就來,還冠冕堂皇。
嗤的一聲響,卻是又一個附近的官員笑的出聲:“呂大人深得聖人之言,就憑借這個就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大義微言的妙處,不得不讓本官佩服,既然有聖人教導,本官也想與呂大人探讨一下聖人深意。”
呂漢強艱難的挪動一下跪的麻的雙膝,笑着點頭道:“這位大人對聖人言語總有精辟見解,許多大作也是時常出現報端,給本人的小報增添不少風采,每次讀來,都讓人口頰生香,受益匪淺,正不敢高攀與大人請教,這正是時候,晚上一定請大人多多指教一番。”
“好說好說,一定一定。”
緊接着又有幾個低級的官員上來湊趣,就這一會間,呂漢強請客老回回的消息就傳揚很遠,不一刻,便已經湊成一桌。
一陣肚子的轟鳴聲突然響起,悄悄的擡頭看看天色,天上依舊烏雲翻滾電閃雷鳴,但就是不下雨,也看不出是什麽時辰,再看看那些站在風雷中的禁軍護衛那腦袋上高高的盔櫻,就如同避雷針一般直指天空,渾身甲胄更是鮮明漂亮,都不得不佩服這些人幸運,在這天雷滾滾裏,竟然沒被雷劈,想當初自己不過是豎起中指鄙視了一下老天,就一下自己被雷給弄到這裏來了,看來人品的問題還是占了大多數的分數啊。
正在胡思亂想,這時候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呂漢強就和幾個後面的官員擡起頭伸長了脖子往前張望,大家也趁着這個機會活動一下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脖子。
身邊一個老于世故的官員小聲道:“不知道哪位大人堅持不住暈倒了。”
“是啊,這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了,跪了這麽半天一動不動,不暈倒幾個才怪呢。”
呂漢強沒空聽他們胡說,就看見幾個站在邊上的小太監匆忙跑進了人群裏,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擡出了一個三品大員,看那花白的胡須就看出這位已經七老八十,緊閉着眼睛,流着口水,耷拉着雙手,軟綿綿的被擡了出去,看來這是跪着時間太長這是休克了,好在這樣的事情常有,哪年祭天祭地祭祖的不折騰幾次?大家都已經有了完備的應急措施。
幾個小太監這時候擡着這位昏倒的大臣去了天壇邊上的一個偏殿,那裏早就有太醫随時侍候着,一見人擡進來,立刻熟練的掐人中上銀針,再灌些現成的糖水,等人順過氣來,略微休息觀察一下,還得出來繼續跪着。
這時候,呂漢強看看前面恢複原先平靜的一排排七扭八歪的屁股,不由得在袖子裏拿出一個打糕,小口的咬了一下,再偷眼看看周邊咽着口水的一幫同僚,立刻就如同變戲法一般在袖子裏,懷裏有源源不斷的小吃點心分散出去,最讓大家吃驚的是,他還能在懷裏拉出一根管子,吸溜着喝着什麽飲品,那神情簡直就是享受的,這讓大家羨慕吃驚到無以複加。
看看周邊一個個一臉嚴肅卻腮幫子蠕動不停的同僚,呂漢強就開心的想,“吃我一頓無所謂,即便天天吃也吃不窮自己,畢甯自己日收入過萬,但是在這一番吃喝裏,自己完全會慢慢的讓這些官員接受,而後慢慢的融入朝堂東林之中,然後平平安安的做好這個可有可無的官。”
他卻沒想到,這時候坐在大殿裏的崇祯,卻也在想方設法的算計着他,讓他成爲一個孤臣,也就是說,想讓他成爲一個老實的替罪羊。
你哪裏知道,人心是怎麽一個不能掌控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