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強的書房裏,呂漢強就坐在書案後不擡頭的寫東西,一天有做不完的事情,這是沒辦法的,小弟沒有回他早就的書房跟着西席讀書,就倔強的規規矩矩的站在對面,小丫就把小臉搭在書案上,眨着烏黑無邪的眼睛看哥哥寫字,小黃就趴在書案底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擡頭看看這兄弟三人,真的不明白今天怎麽都是闆着個臉。
“先生教導我,君子欺人以方,我爲今天您的行爲不齒。”呂漢卿低聲但語氣堅定的對自己的哥哥道。
呂漢強擡起頭,也不放下筆,現在,呂漢強拿的不是毛筆,而是追了半條街,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才弄出來的鵝毛筆,雖然很不得西席先生待見,并且絕對嗤之以鼻,但好在書寫起來卻是方便無比。
也不看自己的兄弟,現在自己的這個兄弟已經被西席那個老學究,徹底的教育成了絕對的書呆子,但這也是未來仕途需要的。
在硯台裏沾了下墨汁,想繼續寫,但思路,也就是記憶被打斷了,也就寫不出,既然寫不出了,那就和兄弟好好談談,于是很認真的看了他半天,然後輕輕搖搖頭:“君子,是你做的,不是我做的。因此,西席先生教導你的沒錯,不過在大前題下我也沒錯。”既然沒了思路,也就不寫了,于是放下手中的鵝毛,将身子盡量舒展一下,讓自己已經僵硬的身子活泛起來:“我不能埋怨西席先生教傻了我的兄弟,因爲這個時代,需要他那樣把所有有前途的少年教傻的辦法,但我卻不行,因爲,我必須保證我的智慧,然後用我的智慧讓我的家業不至于如先前那樣凋零,然後,讓我能雇請得起能教傻我弟弟的西席,讓我的妹妹有個豐厚的嫁妝。”然後,踢一腳非得把腦袋放在自己腳面子上睡覺的小黃。“讓小黃有肉骨頭吃,或者哪天他不喜歡肉骨頭了,即便是喜歡龍蝦也有的吃,這就是我的職責。”
“我不懂。”小弟再次堅定的辯駁着哥哥的謬論:“我認爲,一切都應該以大義爲主,您需要做的是,既然成爲信王的伴讀,詹士府的洗馬,就應該做好您的本份,陪着信王讀書,做好信王的伴讀,而不是用那些黃白之物,去讓我們大明一個堂堂的王爺,變成市儈小人。”
呂漢強盯着自己的弟弟很久,然後哈的一聲,很欣慰的點點頭:“很好,很好,你能知道這些狗屁不通的理論就好了。”看着迷茫的接近憤怒的兄弟,呂漢強淡淡的笑着繼續自己的話語:“因爲,這種狗屁不通的理論,卻正是這個時代所有所謂的,不知道生産經營的士大夫所公認的,也是未來朝堂上那些狗屁不通,隻會誇誇其談的人最喜愛的,那我爲什麽要打擊你的積極性和你談什麽生計?”看看即将出離憤怒的兄弟,呂漢強站起來,習慣性的背起手,慢慢的開始踱步:“我希望你忘記我們當初從山西走到京城時候的艱難,我希望你忘記我們被張家拒絕婚姻時候的窘迫,我希望你忘記我們在破廟裏的凄苦,忘記得到幾條瘦的連貓都厭棄的河魚時候的歡樂,我希望你記住的是,我們現在豐衣足食,我們現在已經起步,你應該讀書,背那些子曰詩雲。”自己的身子突然被一個小小的雙手抱住,呂漢強艱難的一笑,然後摸摸已經滿眼恐懼的小丫的頭,看來,在小丫幼小的心靈裏,那段苦難,已經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夢裏,這是呂漢強最揪心的,給孩子一個輕輕的笑,那笑裏滿是平和與自信,再次看看也是滿臉痛苦的兄弟,呂漢強淡淡一笑:“忘記吧,這些不是你們小孩子該記得的,這些記憶應該是我這個哥哥才需要記憶,并且必須讓你們忘記的。”
沒有再去看小弟倔強的臉色,輕輕的一笑:“我該做的我知道,你該做的你也應該知道,我們都有我們自己的責任,不過是責任不同,你應該成爲我們家族的保護傘,而我,将讓您們豐衣足食,安全塊樂。”
“難道爲了我們的安全快樂,您就要做哪些龌蹉的事情嗎?”小弟小聲的辯駁。
呂漢強的瞳孔不由得一縮,“不得已,知道麽?”呂漢強站住,低下頭盯住小弟的眼睛:“這個家,這個家裏所有的成員,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隻要威脅到你們的安全,或者是可能威脅到你們的安全,我必須不遺餘力的鏟除,或者,消弭,這,是我的責任。”
小弟在哥哥的盯視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他畢竟還小,在這樣的眼神下,他絕對沒有半點抵抗能力。
輕輕的舒口氣,呂漢強再次踱步:“你不應該揣測哥哥我的所作所爲,在我的心中,我所做的,都是最正确的,當然,你現在不懂,但不等于以後你不懂,慢慢的學着學問的時候,你會長大,你會懂得一個男人應該怎麽做,應該爲什麽去做,不是嗎?”
“可是,牛二——”
“不要再提什麽牛二,也不要再去想什麽牛二,他們不過是一群蝼蟻,不過是我意思裏的一個人形布景,那不過是一個幻想罷了。”輕輕的摸着小弟的頭,溺愛的小聲勸解。“你看看小丫現在在你剛剛說的時候是多麽的不安與恐懼?你看看現在小丫生活的是多麽的快樂與平安?我們就爲了娘安度晚年,爲小丫平安度過一生,什麽都應該是值得的,不是嗎?”
“可是,對信王,你的手段是不是——”
“你認爲是卑躬屈膝?是不是?”呂漢強笑着盯着自己的兄弟。
“是。”第一次回答的時候,小弟是小聲的,但猛的仰起頭:“對牛二,你的手段我不管,也不理解,但感激,但是,對大明的信王,您的手段就非常的卑鄙,這與聖人天地君親師之言不符合。”
呂漢強苦笑一聲,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書案後,無助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其實我的膝蓋是不習慣跪拜的,至少在我的潛意識裏是這樣的,但我來到了這個封建時代,我必須學會跪拜,這不是一個人骨氣所能承受的。”搓搓臉,“當我第一次跪拜那個東廠陰人的時候,我的膝蓋就再也不能堅挺,我知道,爲了我的一大家子,我必須在以後不斷跪拜,一直跪拜到死。”然後小聲的,恨恨的嘀咕:“我喜歡封建社會的**,而我真的不喜歡封建社會的跪拜,但我會努力的少給人下跪,直到有一天,我會讓所有的人都不跪拜爲止。”
擡起頭,再次換上一副笑臉:“對信王和對牛二的手段,其實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區别,對每種人都要有每種人的對付方法,一切都是爲我們自己生存的好罷了。”
“可是,先生的教誨,聖人的大道——”小弟還要争辯。
呂漢強就站起來,推着小弟道:“不要和我探讨聖人之言,那不适合我的思路,那應該是你做的而不是我,去去去,讀書去吧,再呆一會,先生會打手闆的。”
小弟垂頭喪氣的往外走,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還是鼓起勇氣對哥哥道:“哥哥,我真的不希望牛二的事情再次出現在你身上。”
呂漢強呆了一下,然後輕松的笑道:“等我的兄弟當了一個能保護我們一家的大大的官的時候,我便不再理會什麽牛二了。”
也不知道他懂不懂,反正這話就要這麽說,要不就要求小弟那弱小心靈裏陰影面積了。
推出了小弟,哄走了小丫與小黃,站在窗前,看到娘的身影在角門邊孤獨的消失,呂漢強不由得長歎一聲,“這是什麽事嗎,怎麽我做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