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個個神情肅殺,卻都帶着些驚歎的看着前方馬背之上那抹白色身影。
方才狼群呼嘯之時,哪怕離得這樣遠,他們也感覺到身下戰馬的躁動,就算看不到,也可以想象,那魏軍軍營此時是怎樣一番慘狀。
而他們也是此時才知道,這片平原沒有人煙的原因,竟然是因爲這平原之上有上萬的狼群。
而這冬日缺少食物,狼群本就已經處于饑餓之中,夕月不過是讓流影帶着一條魏雲翰的斷腿前去引誘了一番,它們就循着這血腥之氣狂奔而來。
其實若非這裏有狼群,當初夕月前來趙國時又爲何明知可能會有危險,還是選擇了玉泉山呢?
她可一直記得,魏洛菡是馴獸的高手。
她擡頭,看了眼天邊那一輪已經燒得火紅的太陽,卻好像又回到四年多以前那些個風雪交加的日日夜夜。
想到流影方才說的話,她禁不住勾唇,魏雲翰或許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
而那肖南毅亦未免心太大,想學趙旭稱王,可惜,夢還未醒,就要先丢了命。
微微的勾一勾唇,“兩位将軍,該你們上場了,取下肖南毅人頭,同魏雲翰的人頭一起,送去臨安。另外,二十萬大軍的糧草,隻需能搶回三分之一便是,不要戀戰,若火勢當真無法控制,搶到糧草之後便朝玉泉山方向去。”
“是,末将定不辱命!”
溫陽和高翔神情激動,朝着夕月抱拳,随後高翔猛一揮手,聲線激昂,“衆将聽令,去魏營,殺魏兵,奪糧草!”
“殺!殺!殺!”
燕軍高呼着踏馬而去,馬蹄聲及喊殺之聲震耳發聩。
蘇宸眉心動了動,看了眼夕月,“那火勢若真無法控制,你就不怕他們有去無回?”
夕月瞧着那片越來越遠的黑壓壓的影子,淡淡的勾唇,“既然是戰争,自然就要死人。想不費一兵一卒,哪有那麽容易?”
“戰場之上生死都是天命,各憑本事。戰死至少是爲國捐軀,總比餓死讓人笑話的好。”
他們這好幾萬人不回燕京,帶出來的糧草根本就不夠用,如今再去調動難免麻煩,而她也等不了,既然有現成的,自然要搶。
說完,她扯了缰繩調轉馬頭,“何況,我相信燕殇帶出來的兵,沒有那麽弱。”
一旁的流影也跟着掉頭,掉頭之時看了眼蘇宸,莫名的道了一句,“我燕軍都是頂天的兒郎,自不會讓娘娘失望。”
夕月持缰的動作頓了頓,頗有些意味的回頭看了流影一眼,“想不到,你倒是挺有國家榮譽感。”
能讓他一次說這麽多個字,還真是不容易啊。
說完,她笑笑,回頭,一甩馬鞭疾馳而去。
夢藍最先跟了上去,流影怔了怔,也跟了上去。
金浩看着蘇宸搖了搖頭,拍拍他的肩就叫着“藍藍”去追三人了。
蘇宸垂了垂眼睫,唇邊勾出一抹苦笑,看着跟着夕月身後的三人,忽然覺得,如今的夕月,其實已經不需要他了。
共和三年二月十一,魏國二十萬大軍在途徑玉泉山時遇上燕軍伏擊,全軍覆沒,燕軍傷亡不過一萬,此一役可說大獲全勝。
半月之後,燕國臨安城頭之上被挂上兩顆人頭,早已經腐爛看不出模樣,可上面卻貼着兩張字條标明其身份,正是骁勇将軍肖南毅以及太子魏雲翰,魏國大亂。
而據知情人所言,此次燕軍不過四萬五的人數,不足五萬,如此巨大的勝利,當真是讓世人驚歎不已!
燕殇之名再次響徹天下,唯有燕軍衆人知道,這場巨大的勝利,主導之人其實是一位女子。
她是他們的王後,可他們不知,在不久的将來,她會是他們的皇。
她的名字會被載入史冊,被後世之人尊稱爲鳳皇!
而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燕殇瞧着自己手中的信報,緊皺的眉頭漸漸的放松,幽深的眸子中染上說不出的複雜,擔憂,無奈,更多的卻是自豪。
放下手中的信報,他仰頭看着窗外那輪将圓之月,似能見到她正對他展顔而笑。
“主子。”tqR1
流光急急的進屋,關上房門,對着燕殇低聲彙報,“他們今夜停在城外二十裏處的一座山中,十萬周軍輪流看管,山中依然布了陣法,要想不知不覺的入山極爲困難。屬下不敢打草驚蛇,便隻在山下查探了一番。”
燕殇眼底的光頃刻間涼了下去,他唇角緊緊的抿着,轉回身走到桌前,看着桌上早就鋪着的那張輿圖,片刻之後,指着其中一個地方道:“可是這東山?”
“是!”流光點頭,“主子,那如今……”
流光有些爲難,隻覺得這次的任務當真是有些難辦。
他們入周之後一路循蹤覓迹,終于在前幾日尋到了方向,知道周國已經将上百門神火炮都朝着南境方向運送。
看來如今周國已經是打定了主意要集中火力對付燕國,隻要燕國一倒,那彈丸之地的趙國根本不足爲懼。
燕殇帶着人一路追到這綿州城,十萬大軍再加上百門神火炮,燕殇隻五千人自然不敢随意動手,隻能待周軍停駐之時再想辦法,卻不想他們這一路均是靠山而停,布滿陣法,讓人無法靠近。
這般一直等下去,似乎也不是辦法。
燕殇本是想一勞永逸,派出三百死士用這些神火炮的炮彈将其炸毀,就算無法完全炸毀,也能讓其無法再使用。
可如今看來,讓死士進山炸毀神火炮似乎不太可能了。
可若是将這神火炮留着,等他們運到南境大面積開戰之後,不知會有多少燕軍将士因此送命,也必定會成爲他們最大的阻礙。
燕殇微微眯眸,看了那輿圖半響,然後,緩緩開口,“朕親自領兵上山。”
“主子?”流光大驚,“主子不可。”
燕殇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手指點在那輿圖之上,“你帶着五千人馬,從北面佯裝火攻,盡量将周軍引去北面,朕會在周軍大亂之時帶那三百人從南面上山。”
流光面色已是有些發白,忽然跪下,“請陛下下旨讓屬下帶兵上山。”
燕殇眼底生出幾分微光,看着他一歎,“流光,你不懂陣法,去了也是徒勞。”
“陛下……”
“放心,朕不會有事。”
燕殇打斷了他,沉默一瞬又道:“而且,你也不要以爲你們的任務很容易。”
“你們不能上山,便隻能用火箭在山下佯攻,不過五千人馬,要讓周軍相信你們聲勢浩大将他們大數引去北面并不簡單,待朕将神火炮炸毀,會從西面下山,你帶着人在這五十裏處接應朕就是。”
說着,他在那輿圖上一點,告訴流光接應他的地方。
不管流光如何不願,燕殇做了決定自然就不再容人質疑,而此事更是不容再拖,做好了部署之後,衆人便連夜出城,朝着那東山而去。
東山的看守十分嚴密,十萬大軍分成了無數隊,不斷的在這山中巡視着,而更讓人不敢随意上山的是,這山中布了陣法,一不小心驚動敵人不說,陷入陣中許無法脫身。
燕殇知道,這是月氏之人的手筆,如今的周國,恐怕已經是月氏的天下了。
今夜的天無比黑沉,南面山下十裏處,三百人的目光緊盯着遠處那座暗夜之下幾乎看不出形狀的東山,方才那輪月似乎也隐入了雲層,天穹黑壓壓的壓在衆人的心頭。
可看着最前方那道如同暗夜一樣的暗色身影,衆人的眼中又都染上一抹敬服和無畏,不管今夜結局如何,能爲燕國而死,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榮耀。
更何況,他們的王就站在他們的身前。
看管神火炮最怕有火,這又是在山中,爲了防止意外,周兵幾乎不用明火,卻也因此,倒是對他們有利。
眼看着夜色一點點流逝,燕殇卻絲毫也沒有急色,夜色越是深時,人的精神意志越是最懶散之時,他知道這個道理,流光也知道,他們都在等……
黑色的夜行衣讓三百個人和夜色融爲一體,隻有那一雙雙黑亮犀利的眸子叫人膽寒。
醜時中,一道焰火驟然之間升上半空,一閃即逝,若非是有心極難發現。
同一時間,那座黑沉沉的東山忽然閃出了無數的火光,安靜和黑暗瞬間被打破,尖銳的哨聲在寂靜的夜裏如要刺破人的耳膜……
燕殇的目光一瞬間犀利如狼,聽着東山之上兵馬的異動之聲,看着那點點火光帶出的濃煙滾滾,而以燕殇的目力,更是能看見那山上的人影閃動……
他眯了眯眸子,冷冷勾唇,“行動。”
話落,墨色的身影當先而起,如蒼鷹騰龍,衆人隻覺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已經掠到了那山腳之下。
衆人目光一亮,跟随而上,三百人如同三百支利箭,帶着不可抵擋的姿态一一掠進那黑暗的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