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原野寬闊,就算真遇到燕軍打起來也好施展,若是實在不敵,亦有能撤退之路。
可那玉泉山就不一樣了,遇上伏擊,當真是讓衆軍連還手之力都無。
思及此,其中一位副将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将軍,依末将看,既然斥候查探過這平原無異,我們何妨就從這裏過,隻要讓衆将士走快些,争取一日時間走出平原就是。如今這般停在這裏,反倒是危險。若是等燕軍趕來,怕又是一場惡戰。”
他的話落,其他幾位副将亦是點頭認同。
肖南毅卻神色冷沉,盯着那張輿圖,“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其中一位副将問道:“将軍是指何處?”
肖南毅眸光鋒利,指着那輿圖,“這平原千裏,又靠着玉泉江,按說最是适合農作或放牧,可這裏卻爲何荒無人煙?”
“這……”
那副将被問住,正猶豫時,卻有士兵在帳外高喊着“報——”
聲音又急又重,肖南毅狹眸,“進來。”
進來的士兵是之前重新派出去的斥候兵之一,誰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快返回,又瞧他一臉急色,一名副将猛的站起身來,不等他開口就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發現了伏兵?”
“不……不是伏兵……”
那名斥候神色有些詭異,說不出是驚惶還是害怕還是不可置信或者其他什麽。
肖南毅心中一緊,不知怎的,總覺得似聞到了一股股的血腥之氣,“快說,到底是何事?這血腥氣從何而來?”
斥候咽了咽口水,“小的們,發現了……發現了太子殿下……”
其他幾人都是一愣,肖南毅皺眉,“太子殿下,在何處發現的,現在何處?”
“小的們奉命前去查探,卻在走出不遠就發現了太子殿下,如今……如今就……就在賬外……”
他說的吞吞吐吐,肖南毅眸光一凝卻已經等不及,騰的站起身來當先朝外走去,其他幾位副将也面色怪異的跟了上去,卻在看到擺在外面擔架上的那團‘肉’時面色都遽然慘白,倒抽了幾口涼氣。
是的,就是一團肉。
雙手雙腿雙眼都已經沒有,軀體之上也未着衣,而是被劃了上百條的刀口,一眼看去,就是一團血淋淋的肉,那血就跟不要銀子似的流了一路……
若非是他那張臉還完好,誰能認出誰能相信,這是他們的太子殿下。
可就算已經成了這般模樣,他竟然還未曾斷氣,一張一合的嘴裏冒着血,似想說什麽,卻早已經說不出來,唯有喉間發出一陣陣極爲怪異幹啞的聲音。
許多的士兵都已經被吸引過來,又礙于幾位将軍不敢上前,隻圍在遠遠的地方,面色蒼白的對着這方指指點點。
而幾位副将明顯也不知所措,他們都是在那戰場的屍堆堆裏打過滾的人,雖不至于被吓到,可這團‘肉’卻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他們的太子殿下啊!
“這……這如何是好?”
“是啊将軍,太子他……怎會無故變成這樣?”
“定是燕軍!他們簡直欺人太甚!”
幾位副将你一言我一語,肖南毅的臉色黑得沒了邊,終于察覺出從一開始他們就中了燕軍的計。
什麽太子的親筆書信,還有那個蘇宸,都是燕軍的詭計而已。
如今柳淮川手下十萬大軍已經全軍覆沒,而他們,恐怕也已經進了人家的圈套之中了。
思及此,他面色大變,目光四處環視一圈,看了看那些朝這方觀望的士兵,忽然令道:“将太子殿下擡入帳中,讓軍醫速速前來,傳令衆将士,等候調令準備拔營!”
帳中,幾位副将面色怪異的看着彼此,又看看地上還未曾斷氣的魏雲翰。
其中一人懦懦道:“将軍,太子他……恐怕是救不了……”
肖南毅看着還在張嘴的魏雲翰,眸光深沉如水,“本将軍自然知道。”
“那……”
幾個人面面相觑分外不明,肖南毅緩緩走近魏雲翰,垂眸,唇角的弧度很詭異,卻是一歎,“當今陛下已經是病入膏肓,若是太子殿下也去了,那我們魏國豈不是當真要大亂了嗎?”
衆人一愣,肖南毅又道:“所以說,爲了魏國,不管怎樣你我也不能讓太子出事。”
其他幾人目光輕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卻似領悟到什麽,其中一人眉毛一動,忽然抽出腰間佩劍大步上前,“将軍無須憂心。将軍爲魏國鞠躬盡瘁二十餘載,如今國家危難,可國不可一日無君,末将願助将軍披上王袍,一統這天下。”
“至于太子殿下,就算勉強活着,也不過是痛苦而已。末将願做這不忠不義之人,爲将軍效勞。”
說完,他不等肖南毅開口,便朝着魏雲翰道:“殿下,末将這也是爲了幫你,你若是到了閻羅殿前,要怪就怪那将你害至如此地步的人吧。”
魏雲翰的面容扭曲着,本隻是微微張合的嘴忽然大張起來,喉間發出如同鋸木一般的聲音。
他忽然轉了頭,那雙沒有眼珠子的眼正對着那副将,那人瞳孔一縮,手中的動作也頓了頓,下一刻卻是驟然發狠,提劍,劍光閃動間,直直的插入了魏雲翰的咽喉之中。
大量的血噴湧而出,濺得他一身一臉,魏雲翰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兩下,然後,終于平靜了下去。
他依然維持着張嘴的動作,那對空眼眶之中也再次流出了血……
帳中的氣氛安靜到凝滞,誰也不知道魏雲翰生命的最後到底想了些什麽,也不知道此刻的肖南毅在想些什麽,他隻是皺着眉看着已經沒了氣息的魏雲翰,不發一言。
而那位殺了魏雲翰的副将卻是将劍一扔,砰一聲跪倒在地,竟是朝着肖南毅拜道:“末将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幾人互看一眼,也忙跪下道:“末将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肖南毅眼中透出一抹異樣的光芒,神色卻不太好看,“你們……當今陛下還在,你們還是莫要胡鬧。”
“陛下,魏玉亭早已經是油盡燈枯,如何能服臣心服民心,如今天下已亂,大戰在即,若無能領導衆人之人,我魏國危矣。還望陛下以天下大局爲重,莫要推辭。”
“可是……”
肖南毅還有些猶豫,好像這事當真讓他極難辦,他正爲難,還想再說些什麽,一聲吼叫聲從遠處傳來,響在這一方原野之上,帶着讓人心驚膽戰毛骨悚然的力道。
而随着這一聲吼叫,更多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這十萬大軍紮營之地越來越近。
“嗷嗚——”tqR1
“嗷嗚——”
“狼!”
“是狼!”
“嗷嗚——”
“狼群……天啊……”
不等肖南毅等人有所反應,外面的士兵已經驚呼大叫起來,頃刻間亂成了一團。
肖南毅心頭一震,來不及細想奔出了營帳……
聲勢如潮的狼群如風一般的朝着這方軍營奔來,不過幾瞬之間就已經靠近,肖南毅無法數清楚到底有多少的狼,他隻覺得它們口中的尖牙和奔騰的利爪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心髒之上,讓他頭一次生出了恐懼之感。
“天啊,這是有上萬匹狼吧……”
跟出來的副将瞧着這狼群也不禁頭皮發麻,肖南毅緊了緊拳頭,“傳令下去,衆軍備戰!”
骁勇軍畢竟還是骁勇軍,亂雖是一時,可當這些狼群真正沖入軍營之時,衆人也已經提劍拿槍同衆狼搏殺起來。
狼嚎聲,慘叫聲,喊殺聲,一聲聲在這平原上交替成了一首協奏曲。
可狼本性嗜血,越是砍殺,血氣越重,再加上同伴一個個倒下,狼群也變得越發的狂躁……
就在大家越發的心慌之時,有人忽然大聲叫道:“用火,狼怕火,用火!”
此言一出,大家似乎被點醒一般,正同狼群搏鬥的肖南毅亦是怔了怔,卻在瞧見那一道明晃晃的火光亮起之時腦海中轟然一炸,“不許用火!都給本将軍将火熄了!快……”
他這方一分神,一隻餓狼猛的撲了上來,森森白牙之上還挂着碎肉,一口咬上了他拿劍的右手。
“将軍!”
眼見着肖南毅受傷,這一下衆将亂了,也就是這片混亂之中,誰也不曾注意到,那最先叫着用火之人卻是将手中已經點燃的火把扔在了地上……
沒有人知道這火到底是如何燒了起來,他們隻是想用火吓退狼群,卻發現不知何時地上的枯草被點燃,火勢竟是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這是怎麽回事?”
“天啊,快滅火!”
“保護糧草,快!”
在這平原之上全是枯草,這時候起了火,再加上這狼群,誰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若是不能将火滅了,也許他們今日就要葬身在這平原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