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轉眸,就見幾十支寒箭逆風飙射而來,直直的朝着他身邊的幾十名士兵釘去,衆人本都注意着那山坡下的形勢,卻沒察覺死神已經在朝他們招手。
而在他身邊的副将亦不能幸免,一枝寒箭噗一聲釘入他的心髒,那副将雙眼遽然大睜,來不及說話已然砰一聲倒了下去。
柳淮川背心瞬間冷汗淋漓,終于知道自己中了計,看着身邊挨着倒下的護衛兵和那眼中還帶着憎恨和恐懼的副将,他眼前發白,努力的集中了精神朝着寒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就在方才最先搖起令旗的那個山坡之上,正站着二十餘人,黑衣黑甲,手執寒箭,一片肅殺冷冽。
而在他們的最前方,卻是一道白色的嬌小身影,裙擺寬袖随風而蕩,距離如此遠,柳淮川看不清她到底是何模樣,可他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那女子随風輕蕩的袖擺之上,繡着兩條張牙舞爪的騰龍,一金一銀。
女子正手執寒箭,挽弓搭箭,那箭頭在如血的殘陽之下發着嗜血寒光,正直指着他的頭顱……而她袖擺上的龍随風騰,似乎下一刻就會飛騰而起,朝他伸出利爪……
柳淮川雙腿有些發軟,急急的掏出信号彈想要求援,可不等他扯開引線,便是雙腿一軟,撲通一下朝地下倒下,那箭不知何時已經遽然離弦,帶着極重的殺戮之氣,随着他倒地的姿态噗一聲刺穿他的肩頭。
劇痛鑽心,柳淮川手上一抖信号落地朝坡下滾落,而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看到了地獄的模樣……
而他這方的異常也很快讓其他還沒來得及沖到最下面的士兵發現,士兵瞬間面色慘白,再看下面那一面倒的殺戮,誰也知道他們這是反中了人家的計了,士氣一瞬跌落千丈,頓時都不敢再朝下沖,隻欲後退。
而那山坡之上,夕月居高臨下的看一眼山道上的戰勢,又看一眼那些意圖退後的魏軍,眸光輕狹,緩緩的擡了擡右手,右手袖擺之上那條銀龍好似驟然騰躍而起……
一瞬間,本是方才魏軍所在的山坡之後忽然鑽出了無數的燕軍,個個手持弓箭,陣陣箭雨如流蝗一般落向了山坡上那些欲後退的士兵……
哀呼求救慘叫之聲響徹這片山谷,血色的夕陽映着橫飛的鮮血,将整條玉泉江都染紅……
上無退路,下無去路,從埋伏變成了被屠,一面倒的屠殺讓魏軍越發的絕望,也越發的失去了分寸。
而一個個将領的倒下,也更讓衆人失去了方向和鬥志,很快的便有人開始跪地舉手求饒……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十萬魏軍死傷近半。
不過兩個時辰,戰争便已經結束,山坡和山道之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屍體,剩下的魏軍都舉手跪着。
柳淮川雖還活着,可他從小養尊處優,哪裏受過如此重傷?此時卻是覺得自己比死了還痛苦。
面色蒼白的坐在地上,捂着肩頭,擡頭看着自己面前居高臨下的女人,眼帶懼怕又帶着些疑惑,他怎麽也想不到,傷了自己的,竟然是千曦玥。
夕月微狹了眼眸,眸光冷冽,卻隻是出乎他意料的冷冷問了一句,“想活還是想死?”
柳淮川一楞,“什……什麽意思?”
夕月沒有什麽溫度的勾了勾唇,“你若想活,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想死,我也可以馬上成全你!”
“千曦玥……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淮川咽了咽口水,心中恐懼,卻是強自鎮定,“我可是你的表哥,你……你敢殺我,你爹不會放過你的。”
夕月眉梢一挑,禁不住冷笑,“表哥?看來,你還沒弄明白情況。”
話落,她忽然擡手,手中空無一物,柳淮川正疑惑,下一瞬雙眼卻遽然大睜,那隻素白小手之中憑空出現一把比霞光還要奪目的紅劍,在柳淮川瞪大的雙眼中紅芒一閃,他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下一刻,他那隻受傷的手已經同身體脫離。
“啊——”
一聲凄厲的喊叫聲,讓這山坡上舉手跪着的魏軍都止不住的一抖,就連夕月身後的幾十人也目光怪異的面面相觑一陣,卻都沒有開口。
柳淮川咬着牙看着神情冷冽的夕月,面容扭曲,“千曦玥……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你……”
“舌頭還想要嗎?”
話未說完,夕月隻是涼涼的掃他一眼,他的話驟然僵在嘴邊,額頭冷汗一顆顆的低落。
他住了嘴,夕月亦隻是将目光落在那坡上的衆魏軍之上,緩慢的道:“最後問你一句,想活,還是想死?”
柳淮川已經痛得幾近昏厥,他重重的吞了幾口口水,猛的點頭,“活,想活!”
夕月垂眸掠他一眼,眼中光芒清冷,卻是低笑一聲,“好,很好!”
直到柳淮川跌跌撞撞的身形消失在衆人眼前,夕月亦轉身欲走,身後一人才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娘娘,這些戰俘如何處置?”
夕月身形頓住,微狹了眸子掃了一眼山坡和山道上丢盔棄甲舉手投降的魏軍,沉默一瞬,轉身,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字如同一道春雷在山中炸響。
“殺!”
月上中天,山中越寒。
夕月就站在上回跳下玉泉江的山頭,垂眸看着山下的玉泉江。
本是無比透澈的江水,卻不知已經染了多少的鮮血。
她微微一歎,又擡眸看了看天邊的銀月,算一算,她同燕殇已經分開了十一日。
燕殇已經在六日之前帶着五千兵馬從九幽山旁的趙周邊境之處扮作難民分批潛入周國,因神火炮體積龐大不好運出,燕殇最終決定,想辦法将其盡數毀去。
也因此,他不需要帶着那般多的人前去,以免引人注目,将剩下的兵馬都留在了夕月身邊護送她返回燕京。
夕月收到燕殇的書信之時,看着難民二字就覺得好笑,在她看來,燕殇那樣風華的人物,扮作難民時也不知是何模樣,又是如何取信與人的?
而她卻也沒有按照燕殇吩咐的返回燕京,而是在第二日同假扮燕殇的流影一起,帶着人一路兜兜轉轉轉到了玉泉山。
而她來玉泉山的目的,隻因,這是魏軍的必經之地。
流影對她的決定雖不贊成卻也無法忤逆,好在,這回夕月沒讓人瞞着燕殇。
而燕殇知道之後并未多言,也心知她的想法,隻讓流影等人保護好她。
而此時,扮作燕殇的流影正站在她身邊,面無表情,那死闆的模樣跟帶着面具時沒有絲毫差别。
不過夕月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流影乍看之下倒是真有幾分燕殇的影子,隻要不細看那雙眸子,一般的人都不會認得出是假的。
爲了引人注意,夕月還裝作探查北乾的形勢,故意帶着流影去北乾繞了一圈。
北乾也的确如燕殇所言并未大亂,雖然趙旭的出現讓百官和百姓都對趙慕蘇生出了懷疑,可趙慕蘇如今已經登基爲王,百官自然不會願意爲了一個無權無勢早已經被軟禁的七皇子和已經身殘時日無多的趙旭忤逆趙慕蘇,就算心中有再多疑惑,卻也隻會吞進肚子裏。
百姓自然更不必說,皇家這些密事對他們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趙慕雲亦帶領焚天騎從趙慕華府中搜出了他同周國勾結的書信,均是周王親筆所書,蓋着周王私印,讓趙慕華無從抵賴。
趙慕雲言本是看在兄弟情分饒他一命,卻不料他不思悔過,大戰當前,竟同敵國勾結,如此不忠不義之人實不配再存活于世。
以此,他代王下令,賜七皇子趙慕華鸩刑。
夕月聽聞此事之後,亦隻是感慨,那個少年終究也還是成長了,已經足以獨當一面。
其實趙慕蘇還是幸運的,皇家親情本就涼薄,可他的身後卻有這樣一個可以替他擔起江山之重的弟弟,不曾同她和燕殇一般。
在知道北乾無憂之後,夕月和流影便又帶着人一路前往燕京方向。
她知道,這一路,有無數眼睛在看着她們,她也明白,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她太高調,反而讓人家懷疑。
可她身後本就跟着四萬五的燕軍,已經算是個不小的軍隊,要讓人不注意還當真是難。
就算再隐匿,也總會不經意的暴露一下身形,直到燕殇入周之後,她和流影才又帶人轉道改往玉泉山,而這一切,都是爲了今日這一戰。
思及此,夕月忽然擡袖看了看自己袖擺上那騰龍,左邊是金,右邊是銀。tqR1
她輕撫着右邊那條銀線所繡的龍,心中是說不出的感覺。
燕殇已經處處爲她考慮周全,心知他那幾萬的燕軍或許不會輕易聽她調令,卻是在離開之前便已經下旨,甚至讓人替她準備了繡着騰龍的衣裙,隻爲了告訴衆人,見她如見他,她的命令便是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