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聽到夕月連名帶姓叫他之時,他的眼中卻是湧出一層清波。
從她三歲拜他爲師開始,這是她第一次這般連名帶姓的叫他的名字,他看着走近自己的夕月,一直維持的淡然似乎有一絲的破裂,微微偏開目光,輕吸了一口氣。
“丫頭,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很多時候,哪怕就是你親眼所見,也未必都是事實。”
“我的确是想帶你來找軒轅朝華,可我亦不想讓你無辜喪命在此。暗道坍塌,我并沒有十足把握能将你們帶到這裏,才會想先出去再圖後計。”
“我承認,八百多年前,我的确是想要這天下,所以才會同軒轅弘合作,甚至将月空送到他的身邊……可那并不表示,我與他會一直都是同路人。”
“我找還魂冰晶,自然是有我的用處。而讓魏雲翰前往北陽雖然是我的主意,可我并未讓他接近你,因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會是你命定之人。我更知道,若你不喜,就算他再如何接近你,也是枉然。”
夕月輕一咬唇,月陌天這話說的其實沒錯,她的性子,他最是了解。
若是她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她,而且,當初對魏雲翰一見傾心的是她自己,這事或許當真不是他的主意。
她身邊的燕殇亦是微微皺了皺眉,夕月和魏雲翰那段過往,是他最不願意想起的事。
就算他二人什麽也不曾有過,可隻要一想到她的心中曾經有過那麽個人,他就覺得心頭不适。
月陌天将他二人的反應看在眼中,默了默才有些幽幽的道:“至于魏雲翰将你囚禁,的确也是我的主意,找龍隐令不過是讓他不會懷疑又能對你下得去手的晃子。”
夕月緊緊的抿唇,目光一閃,忽然福至心靈,“這麽做,也是爲了逼朝華出來!”
月陌天眼底劃過一抹暗色,卻又一歎,“他比我所想的,更加心狠!直到你快要應劫之時,他亦不曾出現,我隻能先讓你魂魄離體,借千曦玥的鸾鳳之身重生。”
夕月卻是冷冷一笑,說不出心中是痛還是恨,“你也不差!”
她同他十幾年的師徒之情,可就爲了逼朝華出現,他就能那般折磨她,爲了不讓朝華懷疑其中真假,也算費盡了心力,讓魏雲翰親自動手。
若要說誰更心狠,他同朝華,恐怕難分勝負!
看月陌天微變的神色,她眯眸又道:“如此說來,将千曦玥送到燕殇的身邊,也是你的主意!”
在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燕殇是軒轅宸澤的轉世!
“該不會,這也是爲了逼朝華吧?你做這麽多的事,都隻是想要逼他出來,他對你就這麽重要?何況,你就這麽肯定,他還活着?”
這地方怎麽看也不像能讓一個人躲上四年的地方,畢竟,一個大活人,總是要吃喝的!
月陌天的目光遙望向浮橋對面的那兩扇門,“軒轅朝華同我骨血相連,他若是不在這世間,我便不可能再感覺到他的氣息。而他的氣息,一直都在漠安鎮這方不曾離開。”
夕月心頭一跳,猛的上前一步,“骨血相連?你什麽意思?”
“丫頭,事到如今,我亦不必再瞞你什麽。朝華是我的孩子,是我同南宮晴的孩子。”
此話一出,就連一直在看戲的玉嶺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天下怕是誰也想不到,軒轅順帝的頭上,竟然帶了這麽大一頂綠帽子!
夕月雙手狠攥成拳,眸色發紅的盯着他,聲音都在顫抖,“怎麽可能,他是我雙生的哥哥,如何會變成你的孩子?你别想再騙我,你和南宮晴的孩子不是魏洛菡嗎?”
一直沉默的燕殇皺了皺眉,亦上前一步将夕月的手握住,輕聲道:“夕夕,冷靜些。”
夕月緊咬牙根,此時卻并非她想冷靜就可以,由燕殇握着她的手,她的目光卻始終恨恨的盯着月陌天,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他怎能如此對待她?
看一眼她帶恨的眸子,月陌天移開目光,手負在身後,神色亦有些幽沉,卻也沒想再欺騙她,隻緩緩道:“那不過是我欺騙魏洛菡的。”
“朝華出生時,南宮晴還不是賢妃,那時候的帝宮之中,隻有你母後一人。他比你早出生兩個時辰,出生之後,我便将他帶到了帝宮之中,設法讓所有人都以爲你母後是産下了雙子。”
對于月陌天而言,要瞞着所有人做這些事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夕月聽着他的話,卻是恨不得剜了他的心。
她聲線亦是越來越冷,帶着刺骨的恨意,“你爲什麽這麽做?爲了皇位?爲了天下?既然這樣,你當初又爲什麽要收我爲徒,讓父皇意圖将皇位交于我?月陌天,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
月陌天忽然低笑一聲,搖了搖頭,“我已經活了八百多年,若是還想要這天下,你覺得我會得不到嗎?”
“月氏雖然一直對這天下有野心,可我早已經不是月氏之人,就算他們求上門來之時,我亦不過是随意打發他們而已。我承認,對他們所爲,我一直冷眼旁觀。因爲我知道,天命不可随意更改,世事要如何發展,都有天數。”
“我亦有我所求之事一直不能了結,又哪還有心思去沾染這些凡俗世事?”
“丫頭,我若說我做這一切是爲了你,你想必不會相信。可我當時送朝華入宮時,所想的确是讓他替你擋了你命中之劫。雖然他和你之間沒有骨血相連,可他同你命辰相近,若長于帝王之家,不管怎樣,也會沾染些帝王之氣,到你十八劫至之時,就讓他來替你擋了命中劫難,或許能保你一命。”
“所以,我才會提前三年囚禁軒轅朝華,施術欲在三年之内将你二人命辰調換,卻不料他會突然失蹤。”
“于我而言,骨血早已經算不得什麽。隻可惜,我終究亦隻是一介凡人,如何機關算盡,也算不過上天。我不曾想到,軒轅朝華他……”tqR1
說到這裏,他忽然閉了閉眼,帶着從未有過的苦澀,“我終究還是逆不了天意。或許正是因爲做過太多逆天之事,才會失去的越來越多。”
“八百多年前我就替自己和軒轅弘算過,因爲孽障太多,怕是不會再有子嗣之緣。當時我不曾在意,畢竟我已經有了一個月空。可不曾想八百多年後,還會出現一個朝華,當時我以爲天意善變,可後來我想,這也許就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從夕月拜他爲師,似乎就從未聽他說過今日這般多的話,如今竟是爲了對她解釋,連他維持了這麽多年的仙人之姿都不顧了,将這些龌蹉之事一一擺在她的眼前,可最後卻又美名其曰,隻是爲了她。
夕月的心思忽然有些複雜,說不得是信他還是不信他,隻是忽然想到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他說:“這是你的劫數,我雖然有心阻止,卻終究抵不過天意。”
她緊緊的反握住燕殇的手,感覺到他的溫暖,好像才能有繼續支撐着的力量,看着月陌天一字一字的道:“軒轅朝華……是軒轅弘轉世,對嗎?”
月陌天目光一沉,片刻,勾唇,涼涼的笑,“因他是我的骨血,在他出生之時,我所察覺到的隻是同他之間的血脈氣息,卻忽略了其他。直到你母後帶你二人上山拜師,那時候我才驚覺,他體内的魂魄氣息同軒轅弘竟是相同。”
“所以,我才放棄了收他爲徒,就是擔心他有朝一日會恢複記憶。如今想來,卻應該是在他被囚禁之時,機緣巧合之下還是想起了一些,所以才會藏了起來,不管我如何逼迫他,都不肯現身。”
夕月擡起手背遮了眼,忍住一湧而上的酸澀,“既然他恢複了記憶,自然不可能爲了我現身。”
軒轅弘是什麽樣的人,知道了八百年前那段過往的夕月很明白。
他雖然對軒轅艾有情,可他卻能狠得下心讓軒轅艾變成那般可憐模樣。
這樣的一個人,不要說自己同他并非親兄妹,就算是,他也不會爲了她出現的。
而夕月現在已經肯定,朝華在不知道自己是軒轅弘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是賢妃之子,否則,他的寝宮不會有通往賢妃寝宮的密道。
“若你隻是軒轅夕月,他或許不會。可在他失蹤之後,我找到這裏時,曾在這裏留下一封信,告訴他你就是軒轅艾的轉世。在我後來再來時,那信,有被人動過的痕迹。”
也就是說,軒轅朝華已經知道夕月就是軒轅艾轉世,可他依然眼看着她受盡折磨,甚至到她死也不曾出現。
所以他便同月空合作,複活軒轅艾。
既能化了夕月身上的劫數,也能再逼一逼軒轅弘,他便不信,軒轅艾複活,軒轅弘還能無動于衷!
畢竟他在八百多年前同軒轅弘也曾共處十幾年,知道他對軒轅艾的感情。
夕月的聲線越發的涼,“你難道忘記了,八百多年前,就是軒轅艾,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