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嶺又是一哼,看了看一旁早就心急焦慮的幾人,也知道他們還有話想和燕殇說,如今燕殇時間不多,不能再耽誤了。
想到此,他再瞪燕殇一眼,轉身重新坐回去,“你也莫再說這些廢話了,抓緊時間,把要交代的遺言都交代了吧。”
流光等人見到燕殇醒來,雖然知道這很可能隻是‘回光返照’,眼底卻也忍不住綻出了喜色,在一旁的确已經等得有些心急了。
可一聽玉嶺說‘遺言’,幾個人神色又是一變,喜色瞬間全無,湧上了許多的傷心之色。
畢竟誰也不敢确定,燕殇這一‘死’是不是當真還能有活的機會。
唯有燕殇自己,沒有絲毫的傷色,隻是無奈的勾了勾唇,才看着床邊的容淺,“扶本王坐起來。”
容淺喉間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卻終究沒有開口。隻是在床頭墊了一個軟枕,将他扶坐了起來。
此時的燕殇隻穿着一件白色單衣,上面染上了烏黑的藥汁,墨發未束,微有些淩亂的披散着,本來俊美的容顔也分外蒼白消瘦,已是看不出平日半分的霸氣淩厲,反而帶着幾分難掩的脆弱。
唯有那雙墨藍色的眼眸之中散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淩冽光芒,目光從本就站在床邊的薛子昂和已經上前的流光身上掠過,緩緩的開口,“如今形勢如何了?”
薛子昂此時的神情很嚴肅,沒有平日半分輕浮,“王爺放心,臣将先王遺旨頒出,百官莫敢不聽。至于麗妃,臣隻說那是敵國細作,大家也不會多言。流光已經刑問過她,的确是月氏之人,之前宮中暗影被清,就同月氏脫不了關系。”
“還有天龍衛,據天策所言,一切皆是因爲麗妃之由,她蠱惑燕離,說天龍衛對他并不衷心,讓人對天龍衛衆人下毒控制他們,天策也是因此才會聽從燕離的命令,在城門處阻殺王爺。”
“王爺病倒之後,臣等對外隻說王爺太過勞累,可擋不住有心人查出些端倪,如今燕京城中風言風語太多,這幾日都是太師在外擋着,至于政事也是臣和太師處理的。”
“燕離被殺,其他幾位王爺自然坐不住,不過也好在還有顧榮将軍在,有天機營鎮守燕京,暫時不會亂。”
薛子昂的話說得很快,不用燕殇多問就已經将事情交代清楚。
而他不曾說的話外之話,燕殇也明白。
夕月之前送信給他,他就已經肯定,燕國必然也是被月氏之人侵入了,他那時就懷疑那個麗妃。
其實若不是他回程速度太快,等燕離得到消息時他已經快至燕京,這一路又豈會讓他走得這麽順利,恐怕早派了無數人刺殺他。
而他也是因爲知道遲則生變的道理,才會不曾停歇的闖入燕宮,用父皇留下的劍殺了燕離。
他并非不顧血脈親情之人,可對同外人勾結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也不會留情。
而燕離錯就錯在以爲坐上了王位就萬無一失,卻忘了他才是曾經的太子,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忘了是誰将他扶上王位。
更何況,父皇駕崩之前曾留下遺旨,賜他斬龍劍,就算他未曾繼位,也能擁有斬王之權。
不得不說,父皇這道遺旨很任性,不止燕離,就連他其他幾位兄弟都不曾想到。
可如今他昏迷之事已經讓那幾人心中浮動,就算有顧榮和天機營以及父皇的遺旨在,怕是也擋不了多時。
思緒瞬間千轉,燕殇閉眼,氣息虛弱卻句句精幹,“月氏之事暫且不管,讓容淺替天龍衛衆人尋解毒之法,至于王位,之前訓練的替子可以派上用場了。”
這一回,他必定不會再将王位拱手讓人。
薛子昂霎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是,臣明白。”
燕殇低低的“嗯”了一聲,這才重新睜開眼,看向流光,“這幾日,可有消息傳來?”
流光目光微閃,未曾想好說是不說,燕殇已經再道:“你該知道,若是瞞着本王,會有什麽後果?”
流光氣息一窒,這時候也不敢再多猶豫,隻能低了頭快速的道:“六日前收到消息,說是王妃和月空兩人在無垠之漠陷入了流沙之中……”
他很忐忑,極怕燕殇此時情緒起伏過大會出事,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燕殇聞言隻是怔楞一瞬,竟沒有其他反應,隻繼續問,“還有嗎?”
流影搖頭,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這六日并沒有收到消息,就連屬下透過信部傳出去的消息,也沒有得到流影的回應。”
“不過今日有收到趙國太子送過來的消息,說是魏雲翰出現在無垠之漠附近,還說他遇見過王妃和流影他們,王妃和月空消失在漠安鎮,而漠安鎮的人盡數消失,如今已經被陣法包圍,他着人想了許多辦法也不得破陣。可見,鎮中是有高人。”
流光其實挺好奇趙慕蘇爲何會突然送信給王爺,然而燕殇卻心有所悟,他知道趙慕蘇對夕月的心思,想來這回是當真擔心夕月,才會送信過來。
流光說完之後就等着燕殇安排,然而燕殇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卻看向坐在一旁悠哉喝茶的玉嶺,“師父,徒兒想知道,兩個月的時間,徒兒可能回來?”
其實他雖一直昏迷,可他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隻是無力睜眼罷了,所以他們之前所說的話他都是聽清了的,也知道玉嶺的打算。
可他卻絲毫不懼,他信玉嶺,更信自己,他信自己必定能回來。他的夕夕還在等着他,他不會讓她失望。
玉嶺喝茶的動作微頓了頓,挑眉看向他,“這麽急做什麽?那解毒之法那麽好尋嗎?沒有鳳凰膽,連老頭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徹底替你解毒。”
燕殇唇角抿了抿,看着他,沒有說話。
玉嶺也瞪着他,片刻,終于忍不了了,重重的一哼,“我盡力。”
燕殇的唇角勾出一抹有些虛弱的笑意,“多謝師父!”
玉嶺恨恨的咬牙,自己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卻總是栽在自己這個徒弟的手中,說出去,真是笑話!
燕殇重新看回流光,“月氏很詭異,兩個月内先按兵不動,待本王醒來再做打算。可若是本王醒不過來……”
說到這裏,燕殇頓了頓,醒來說了這麽久的話,他早就已經體力不支,如今已是強撐着不适,深吸了幾口氣,再次開口,“若是本王醒不過來,傳信給趙慕蘇,借道趙國,發兵周國。”
燕殇已經猜到夕月的失蹤和月空有關。
月空曾說過,三個月後有九星連珠之日,他想讓夕月的靈魂回到軒轅艾的身上,所以夕月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可燕殇不放心魏國那位國師,他和月空一直有關聯。
既然這一切都是月氏的陰謀,那就将月氏踏爲平地,周國和月氏出事,魏國一定坐不住,那國師自然也坐不住。
隻要他們露出端倪,燕殇相信,他身邊這些人一定會伺機而動,将夕月救出來。
至于趙慕蘇那方,燕殇很肯定,他一定會答應。tqR1
如今的燕殇已經不再猶豫,他不是不信月空所言兩人命中相克的事。可軒轅艾已經是死了八百多年的人,讓夕月的靈魂再回到她的身上,不管怎麽想,燕殇都覺得這很詭異。
若是真讓軒轅艾複活,到時候再出了其他什麽問題,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想,他的夕夕必定也不會願意。
而如今,師父正在想辦法替他化解死劫,不管怎樣,他也必須先保證夕月的安全。
思及此,他再次看向玉嶺,神情誠摯,帶着少有的請求,“若當真如此,到時候還要再勞煩師父,替徒兒前往漠安鎮一趟,将夕夕救出來。”
這時候,玉嶺根本沒有辦法拒絕燕殇,他皺了皺眉,也隻是道:“老頭子我倒是也早就想見識見識那個藏頭露尾的魏國國師了。不過,你最好還是自己去,那丫頭才會高興。”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答應了,燕殇徹底放下心來,又說了幾句,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才揮退了幾人。
他已經強撐了許久,如今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一會兒。
玉嶺也看出他所想,搖了搖頭,不等他趕人,已經自己出了房門。
直到房中隻剩燕殇一人,他才重重的吸了幾口氣,壓住喉間腥甜和胸腔之中的悶痛,從緊貼心口的地方抽出一封信來。
這信是七日前快要到燕京時收到的,是夕月進無垠之漠之前寫給他的。
他收到信時曾以爲又會是公事公辦的一封‘公函’,卻不想打開之後,上面隻有簡單的幾個字,沒有什麽詩情畫意,很是直白。
燕殇将信抽出,動作極輕的打開,看着上面那幾個字,似乎從那字裏行間看到夕月那張嬌麗的容顔,看她眸子發光,微噘紅唇,撒嬌般的對着他道:“燕殇……我想你了……”
指尖從那幾個字上緩緩的撫過,輕顫着:
夕夕,我也想你。
你等我!
很快……很快,我就會來接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