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的時間,大家對駱駝已經很熟悉,又因爲越來越靠近老田說的月牙泉,衆人的心情更急切了些,這兩日趕路的速度比之前也快了許多。
可白日的沙漠和晚間的沙漠幾乎是兩個不同的極端。
白天的沙漠烈日炎炎,陽光無比熾烈,哪怕這裏的人都是内力極強,受過了嚴苛訓練的,頂着那當頭的太陽趕路也是一種酷刑一般的折磨。
隻是不管再難受,也沒有人多說一個字。
直到了第六日快正午之時,本來在前面帶路的老田騎着駱駝靠近夕月,“姑娘,咱們不能再走了,這太陽越來越烈了,再走,不止我這把老骨頭,恐怕大家也都受不了了。”
夕月眸色深深的看他一眼,然而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擡眼,她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真的受不了想休息還是有其他意思。
可他的話也的确沒錯,夕月一直都有在看着衆人,除了月空,幾乎連流影都顯出了一絲疲态。
而她自己便也不用說了,裏衣早就被汗水濕透,臉上也是火燒火燎的疼。
雖然暗影中有醫術極好的人,大家也都服用過防止中暑的藥,可再這樣下去,也難免受不了。
想了想,夕月便也點頭,“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待日頭緩一緩再走。”
月空聞言隻是掠她一眼,目光就又移向了别處。
這幾日都是如此,他同她極少言語,隻偶爾在她說話之時看她一眼便算,夕月對此便也不那麽在意。
沙漠之中沒有可庇蔭之處,衆人休息之時都是自己紮營,如同行軍之時。
兩個簡易的行軍帳很快就被搭好,所有人都進入帳中休息。
因爲隻是短暫的休息,夕月并沒有和大家分那麽清,都是跟衆人擠在一個帳篷之中,好在帳篷很大,坐個二三十人一點也不成問題。
隻夕月并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在所有人都入内之後叫住了流影。
流影同她初次見他之時并沒有多大改變,不多言不多語,哪怕不用隐在暗處,也總是安靜得沒有什麽存在感。
夕月記得第一次見他時還曾懷疑過他的身份,如今看來這不過是他性子使然。
而燕殇對他和流光顯然也沒那麽多要求,他們于燕殇而言,說是下屬,其實也如同朋友。
從魏國前來趙國之時,他就一路跟在自己身邊,雖然她和流影交流很少,可她對流影的信任,似乎比起金浩和夢藍都要多得多,當然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覺得流影比起那兩人更沉穩。
流影一直在等着她吩咐,可她隻是看着他不說話,那目光又太專注,流影目光閃了閃,終于忍不住垂了眼眸,“王妃有何吩咐?”
夕月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再看他,目光移向遠處,“也不算什麽吩咐,我隻是在想,我們就快到月牙泉了,那裏如今情況不明,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流影眸色輕動,夕月卻還在繼續,聲音明顯比平日要輕上許多,“流影,你也知道,沙漠之中危險随時都在,再強大的人,也抗衡不了自然的力量,我也不知道,危機會在什麽時候到來。”
“王妃……”流影終于覺出一絲不對勁兒,總覺得夕月好像在交代什麽。
可夕月卻是打斷了他,她看回他,目光定定,“可不管怎樣,你們是我帶來的,我希望不管發生了什麽,你們能活着出去,你明白嗎?”
流影眸色深深的看着她,眼底還是有些疑惑不解。
夕月歎了一聲,“我知道王爺讓你們來保護我,你們定然都是做好了豁出性命也要護我周全的準備。可是在我而言,我更希望的,是如果我當真出了什麽事,你能馬上帶所有人離開無垠之漠,不要讓這幾十人都無辜葬送在這沙漠之中,可以嗎?”
流影沉默,并沒有回答,而是問道:“王妃,是不是……有什麽事?”
這幾乎是流影第一次發問,因爲疑惑太久太深,終于在聽了夕月這番話之後忍不住了。tqR1
夕月抿了抿唇,垂眸,吸口氣笑歎一聲,“也沒什麽,隻是覺得人世無常,誰又知道下一刻會怎樣呢?”
說完,她再次看向流影,沒了那種無奈,而是眸色深沉,語聲定定的道:“不過,你要相信,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會盡自己的全力活着回來。所以,你也隻需要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就好,若是我出事,你馬上帶所有人離開這裏,不許留下不許尋找,這是命令,懂嗎?”
說完,她沒有再等流影回答,而是轉身入了帳篷,流影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跟了進去。
老田和月空都和夕月在一個帳篷之中,流影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大家都不是多言的人,帳篷中顯得很安靜,各自喝了水閉眼假寐。
看夕月和流影前後進來尋了位置坐下,月空的目光從他們身上劃過,再次閉上了眼。
金浩的目光還在月空和老田身上不停的轉,這幾天趕路,他對這兩人可說是處處仔細,卻從沒發現什麽不對,難道說,當真隻是他多想了?
此刻,老田已經靠着帳篷邊上打起了呼噜,而月空,盤腿而坐,似在打坐。
兩個人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金浩看了他們片刻,也覺得有些累了,暗自歎了一聲,終于也閉上了眼。
慢慢的,帳篷中的人好像都睡了過去,就連後進來的夕月和流影也不列外。
隻誰也不知道,就在所有人都閉上眼之後,月空忽然睜開了眼,眸光如同被打碎的棱鏡,泛着破碎的光芒……
夕月其實也不想閉眼的,她總覺得今天會發生什麽,越是接近月牙泉,她越是心慌意亂,也正因此,她才會跟流影說那些話。
然而也不知是趕路太過疲累還是其他的原因,一歇下來,就忍不住的打瞌睡。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還做了個夢,似乎是夢到了燕殇,夢見他一臉溫柔寵溺的看着她,對她說:“夕夕别怕,我很快就會來帶你回家。”
夕月眼眶發燙,忍不住就想沖到他懷裏去讓他抱一抱她,可她一動,卻覺得身子一沉,猛的朝着下方掉落而去。
夕月的心也朝下一沉,還來不及去思考自己是還在做夢或是什麽,就聽見頭頂傳來尖叫驚呼之聲。
有叫着“流沙”的,也有叫“王妃”“主子”的,夕月聽出來,叫流沙的是老田的聲音,其他的自然是金浩他們的聲音。
而她此刻也終于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竟然陷入了流沙之中!
耳邊是簌簌的沙落之聲,口鼻眼耳似乎都灌滿了黃沙。
夕月閉着眼,腦子很亂,閃過無數的念頭,可她的心卻又無比平靜,似乎早知道會有這個時候。
她雖想不明白自己坐于帳篷之中爲何會遭遇流沙,獨自墜入這流沙坑中?可她卻想得明白,這必定是魏雲翰他們事先就安排好的,所以不管怎樣,他不會讓她死。
也正是因此,她沒有緊張害怕。
不敢睜眼也不敢亂動,在流沙坑中,亂動等于找死。
她很安靜,隻是憑着感覺知道自己一直在朝下陷,頭頂還不斷有沙落下,不管她再怎麽調試自己的氣息,一種沉悶的窒息感還是朝她襲來,胸口處有被壓迫的悶裂的痛感。
夕月再怎麽冷靜,此刻也有了一絲的恐懼之感,她在想,若這并非是魏雲翰的算計,而是她當真遇見到了流沙,她是不是會被掩埋在這黃沙之中?
就在她的心越來越沉,恐懼越來越深之時,一隻冰涼的手忽然纏上了她的腰身,鼻尖是淡淡的桃花香氣,不用睜眼夕月也知道,是月空。
他抱着她,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方法,竟快速的朝着流沙坑的底部墜去。
就在夕月覺得自己已經被黃沙掩埋,胸口處悶到快要炸裂,心髒幾乎已經停止了跳動之時,他們終于停了下來。
四周一片靜谧,沒有黃沙掉落的聲音,也沒有人們的驚呼之聲,隻有他和她淩亂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此起彼伏。
“呵……”幽幽涼涼的笑聲貼在耳邊,好像她第一次見他時那種詭異冰冷的感覺。
夕月眉心一動,睜開了眼。
月空的面容近在咫尺,她自然不可避免的對上了他的眼眸,隻是這一回他顯然沒有想要對她做什麽,他的眼底很平靜,還帶着一絲淡淡的猶如嘲諷的笑意。
夕月抿了抿唇想要說話,才發現自己幾乎是一口的沙子。
月空已經放開了她,動作優雅的将自己的銀發和衣袍順了順,将身上的沙盡數揮落。
夕月有些鄙夷的斜了他一眼,雖然答應了燕殇不再叫他妖精,可此時還是忍不住的在心頭暗暗叫了一聲。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如此優雅妖娆,也是夠了。
因爲她自己已經是忍不住的“呸”了兩聲,才将嘴裏的沙吐了出來,又抹了抹嘴,再跟月空一對比,夕月忽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這個時候不管怎麽看,月空也比她更像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