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鴻微皺了皺眉,看了看慕容涼,這才對着夕月點頭道“是!”
夕月也隻點了點頭,又歎了歎才推開房門步入内室。
整個過程她的目光隻在房中略微掃了一眼,當站在内室之中看到半靠在床頭面無血色的趙慕蘇時,眉心才動了動,挑了唇角,故作輕松的道:“已經能起身了,看來是死不了了。”
趙慕蘇在看到夕月的那一刻目光就微微的縮了縮,下意識的别開了眼不去看她,隻是放在床上的手微微的握了握,聽了她的話忍不住苦笑,“你很想我死麽?”
夕月抿唇,低歎,“就是怕你會死,所以來看看。”
趙慕蘇心底一動,轉眸看她,“如此說來,你竟還是關心我的?”
其實,夕月會來定親王府看他,就已經讓他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他以爲以她的身份,該恨他才對,畢竟,他是趙家人。
夕月倒是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經被他知道,她默了默,自顧的在離了床榻有些遠的矮凳上坐下,雙手置于膝頭,平靜的看他,“不管怎樣,你也算救過我兩次,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再怎樣不是,也不能盼着我的恩人去死。”
他在玉泉江救過她一回,雖然至今她也不知那是不是巧合,而那天在地宮中想來他也從魏洛菡手中救過她,這一點隻從魏洛菡說的他護她周全的話中她就可以猜到。
所以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她就是不知不覺的欠了趙慕蘇兩回。
“那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
趙慕蘇勾了勾唇,再次移開目光,隻看着斜對面半開的窗外。
他的院中和思涼院一樣,種了許多的薔薇,可不管他再如何費盡心思,那薔薇也終究熬不住這樣的嚴寒,枯萎了,隻剩下一根根帶刺的花枝。
夕月輕眯了眯眸,看趙慕蘇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探究。
眼前的趙慕蘇和她在魏國初見的趙慕蘇忽然就重合起來。
他那時就是這般模樣,不管是在什麽樣的場合,面對什麽樣的人,總是一副與世隔絕的樣子,似乎外界所有的事都和他沒有關系。
後來,他在玉泉江救了她,她在馬車中醒來時,卻又覺得他似乎變了個人,變得明朗許多。
再然後,從那天宮宴之後,她再見他時,覺得他似乎陰郁而又悲傷。
可今天,他卻又好像變回了在魏國她初識他時的模樣。
這說明了什麽?
想不明白,她也隻默了默再道:“其實我今日過來,還想向你讨個人,想來你應該知道。”
“龍九?”趙慕蘇平靜的轉眸看了她一眼,雖然是問句,可明顯對她的話沒有絲毫的詫異。
夕月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動了動,趙慕蘇知道龍九的身份了?
她正想着應該如何去說才不會惹人懷疑,趙慕蘇已經勾唇一笑,“我稍後會讓戰鴻将他送回去。”
夕月愣了愣,有些詫異趙慕蘇如此爽快,他已經繼續道:“我答應過燕王爺,完事之後就會将人放了。所以其實你不來,我也會放了他。”
這意思倒是她白跑了這一趟!
夕月輕吸口氣,也是挑眉一笑,“既然如此,就多謝太子殿下,不,或許我是不是應該叫趙王了?”
趙國不大,兵力也不算強,幾乎三分之二的兵權都在趙慕蘇一人手中。
夕月覺得,不管趙國那些皇子怎樣去争搶,就算因爲金浩的突然離開,羽衛軍盡數落在了趙慕華的手中,那些人也不可能鬥得赢趙慕蘇,他坐上王位不過是遲早的事。
更何況,那些羽衛軍本來就被金浩帶成了一團散兵。
卻不想,她問完這話,趙慕蘇卻忽然變了神色,房中的氣氛也瞬間更加低迷。
就在夕月心有詫異之時,趙慕蘇忽然看向她,很認真的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坐上那個位置嗎?”
夕月皺眉,“難道你不想嗎?”
趙慕蘇沒有回答,默默的看了她片刻,也不知道到底是想了些什麽,就在夕月越來越覺得他今日很奇怪的時候,他忽然有些莫名的道,“我之前的确是不想,可現在我卻覺得,或許坐一坐也無妨。”
這話若是讓其他的皇子聽到,許是會覺得他太過嚣張,就好像那位置是他想坐就坐一坐的。
可夕月聽出來的卻是更多的疑惑,總覺得他這個‘坐一坐’有着其他什麽意思。
她覺得自己今天當真是沒來對,趙慕蘇和慕容涼兩個人都奇奇怪怪的。
一想到慕容涼,夕月又有些糾結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問問,問的話,又該怎麽問?
就在她煩惱之時,趙慕蘇卻是道:“燕王爺已經回燕京了嗎?你爲何不同他一起回去?”
這才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燕殇一離開,消息就已經傳了過來,可夕月爲何沒走?
“我還有點事,會晚些去燕京尋他。”tqR1
夕月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要去無垠之漠,趙慕蘇也沒再多問,房中又有些詭異的安靜下去。
氣氛太不對勁,夕月也不想再多留,她想了想,站起了身,“既然你已經沒事,我便先告辭了。”
随着她的起身,趙慕蘇擡眸,看着她那雙皓亮明眸,隻覺得心底有無數喧嚣的沖動一陣陣的朝上湧,他緊緊的握着拳,不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分毫,隻是淡然的問了一句,“不知這一回,何時能再見?”
夕月沉默一瞬,笑道:“許會很快!”
趙慕蘇也笑了,淺淺的勾唇,“但願……”
看到他的笑,夕月心底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夢中的軒轅弘和他的模樣在眼前重疊,可給她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夕月此時也分不清,趙慕蘇到底是不是軒轅弘,可她知道,就算是,他自己也早就不記得了。
就好像自己,月空一口咬定她是軒轅艾,可她除了做過那詭異的夢,絲毫也察覺不到自己和軒轅艾有什麽關聯。
黃泉路上的孟婆湯讓所有人都忘記了那些前塵往事,她又何苦再執着那些不知是哪一世的糾纏呢?
這樣想過之後,夕月也不再去糾結他到底是不是軒轅弘,隻是在離開時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的又提了句,“慕容涼她……之前燕殇讓容淺替她瞧過,說她的身子耗損得厲害,如今需得好好的養着許才能多活幾年。我不知你二人到底是何情況,可我想,不管怎樣,你不會希望她就這樣沒了性命。”
夕月的聲線很平靜,她沒有說其他什麽,畢竟這兩個人的感情之事外人是插不了嘴的。
可她卻不放心慕容涼的身體,若是再繼續和趙慕蘇鬧下去,怕真的是支撐不了多久。
她想,趙慕蘇不管是做什麽樣的決定,也不會希望慕容涼因爲他的原因出什麽事。
她自認還算了解趙慕蘇的性子,他并非是真正的無情之人,所以,若是慕容涼出了事,他恐怕餘生都難以安然。
她隻希望不管趙慕蘇做什麽決定,都能先想一想,慕容涼如今是否能承受。
至于其他,她當真是無能爲力,她能幫慕容涼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果不其然,她的話讓趙慕蘇腦海中白光一炸,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他忽然想到慕容涼那張明顯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原來,那竟是因爲她……
趙慕蘇的心頭升起一陣陣壓裂的痛意,就好像無數的山壓在他的心頭,重得他無法去承受。
他忽然覺得夕月很殘忍,就在他剛剛下定了決心要放下慕容涼的時候,她卻告訴他這樣讓他無法承擔的事。
若是慕容涼當真如夕月所說,那他要如何做,真的放棄她,眼睜睜看着她死嗎?
看着他周身頃刻間湧出的寒涼和沉痛之氣,夕月有些于心不忍,她咬了咬唇,卻不知能再說些什麽,正想轉身離開,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他卻在她轉身那刻忽然開口,“夕月,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夕月眉心動了動,不太明白他這話中之意,隻是重新轉回身,卻見他坐直了身,緩緩的下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此時的趙慕蘇覺得雙腿都好像灌了鉛一般的重,起身之時,連着夕月在内的整個世界都在晃動,他隻是靠着機械的動作走近夕月,可他卻隻敢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他不敢靠得她太近,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
見過慕容涼,再見到她時,趙慕蘇幾乎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
雖然他也不明白爲何會這樣,他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真的會變心,他下意識的逃避,可他此刻卻當真忍不住了。
在看到慕容涼時,看到她痛苦看到她哭泣,他亦會生出萬般不忍的情緒,可他知道,那許多的情緒之中,唯獨少了最重要的一點愛。
而此時看着夕月,明明是和慕容涼一樣的一張臉,卻能讓他沉寂而煩悶的心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