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沒死,就隻能承受着她給予自己的淩遲。
四肢僵硬無法動彈,隻能僵直的躺着,閉着眼,明明是在溫暖的床榻之上,卻如同置身風雨飄搖的大海之中,随着海浪沉浮之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在她的殘忍之中盡數崩潰!
慕容涼站在床前,咬着唇,眼眶澀痛得緊,卻幹得流不出眼淚。
可她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趙慕蘇,眼底深處盡是眷戀。
她當初也以爲,他會是陪她一生的人。
可現實總是殘忍,如今的她,又哪裏還有那個資格陪在他的身邊呢?
不,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資格……
這一切,不過是她自己給自己編織的一個美好的夢境。
是夢,就總有要醒來的時候,隻是醒來的過程和她預想的不同,甚至,更加殘忍。
可到了現在,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欺騙他什麽了。
其實這一切,在他和她最親密的那些時光中,她就無數次的忍不住想要告訴他,可她害怕,她怕他會怨她會恨她,會離開她。
所以她一直忍耐着,忍到了現在,現在,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因爲已經一無所有,所以才覺得無所畏懼。
昨天他醒來時,第一眼看到她,眼底有驚喜,可卻并非她所想的那般欣喜若狂。
他雖然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可他的掌心卻不如以往那般溫暖而有力,這并非是因爲他受了傷,慕容涼知道,那其實是因爲他心有抗拒。
慢慢的,他甚至不再看自己的眼,目光看似落在自己的臉上,可卻始終不願直視她的雙眸。
慕容涼知道自己不會錯,不管她承認不承認,他對她的感情許已經在這兩年之中慢慢的淺淡了。
等待和尋找,也不過是一種習慣。
直到現在,知道她所受過的一切,他許會心疼,可心中也會生出一根刺,橫梗在他兩人之間。
也正因此,她才能真正下定了決心要将一切都告訴他,其實她知道,自己亦是在賭,賭他對她還會有一些憐惜。
或許他知道這一切都并非是她所願,會因爲憐惜她而原諒她?
可他昨日還太虛弱,醒來不過多久就再度昏睡,反反複複,直到了今晨。
而她也終于在他徹底清醒過後開了口,卻沒想,聽她說到和趙旭那段過往之時,他的面色瞬間白得如紙。
他放開了她手,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緊閉上眸,似乎隻是累了想要入睡,可是,他狠握成拳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掩不住的狂躁。
慕容涼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壓下肺腑之中的鈍痛,既然已經說了,她也不準備再停下,輸赢不過是一線之間,可她卻始終覺得,自己會赢。
再開口,聲線比之前更啞,可她還是斷斷續續的繼續着自己之前未說完的話。
“那一夜,我逃了……我哭着去求父親,我說我不想同趙旭在一起,他已經是可以做我父親的人了,我沒有辦法忍受。其實那時候,我并沒有那麽有把握,我知道,同整個月氏比起來,我根本不算什麽。爲了讓月氏複興,不要說我,就算是将族中所有的女人都送給趙旭,他們恐怕也不會眨一下眼。”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同意了。那個時候我以爲他終究還是心疼我的……可後來我才知道,他不過是有了更好的目标……”
“那個目标就是我!”
随着慕容涼越來越嘶啞顫抖的聲音,趙慕蘇卻漸漸的冷靜下來。
他其實知道,這一切不怪她,說到底,她也是個受害者。她那時候還那麽小,就要被人當做棋子送給一個足以做她父親的人。
寒意從肌膚浸入血脈,趙慕蘇忽然就睜開了眼。
對上他那雙熟悉的鳳眸,慕容涼卻敏感的察覺到,他的目光很陌生,看她時的目光陌生得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心中一刺,别開了眼,“是,他們的目标從趙旭換成了你。”
“可那時候我畢竟還太小,所以,又過了兩年,他們才尋了機會将我送到你的身邊。”
“所以那天我在那桃花林中遇見你,其實都是你和慕容珏一早就設下的圈套,而我,果真不負你們所望,一眼就被你所迷惑,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趙慕蘇的唇角勾出一抹極殘忍的弧度,是譏諷、是自嘲、是憐憫、也是痛恨。
他曾無數次的回憶起自己和她的相識,每每想到,都覺得這許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一眼傾心,是多美好的一個詞語。tqR1
可如今她卻告訴他,這所謂的美好,不過是一場早就策劃好的陰謀。
什麽緣分,什麽愛,不過都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場鏡花水月。
這樣的認知,讓趙慕蘇分不清自己是該恨她一開始的欺騙還是恨自己的愚蠢。
說到底,他不過也隻是個被美色所迷惑的男人罷了,在她們的眼中,他和趙旭又有什麽區别?
然而他這樣尖銳的一字一句和他那譏諷的表情讓慕容涼有些激動起來,她忍不住的想要去拉他的手,“不是這樣的,慕蘇,我……我和哥哥,我們不是……”
她想要說這一切都不是什麽陰謀,可她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出來,她要怎麽去解釋。
因爲他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她和哥哥,使了計策讓他入桃林,讓他正好遇見她,她那時候的确隻是想要誘惑他。
可她沒想到,他比她想象中更加年輕俊朗,更加風華無雙。
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會心動?
她沒有辦法控制的愛上了他,可也正是因爲她愛上了他,她才會開始擔憂,時時刻刻的擔憂,擔憂他什麽時候知道了這一切而厭惡她。
若非是愛,她又怎會那麽憂慮而痛苦?
她明顯不知所措的痛苦模樣盡數落進了趙慕蘇眼中,而趙慕蘇卻隻是避開了她的手,讓她握了個空。
他看着她那張臉,眼前卻恍惚的閃過夕月的容顔。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可此時,趙慕蘇卻恍然發覺,其實她們兩個人差别很大,這種感覺是由心而生,讓人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所以,他當初爲何會将夕月想象成她?
趙慕蘇已經分辨不出自己心中所想到底是何?
可他知道,看着慕容涼這般詫異痛苦的模樣,他的心底還是會生出萬般不忍,畢竟是他愛過的女子,或許直到如今他對她也還是愛着,隻是這愛太過複雜,如同一團亂麻無法厘清。
趙慕蘇以爲自己并非薄情之人,可面對如今的慕容涼,他卻當真不知該用何種心思去對待。
昨日初見她那一瞬,他的确是喜悅的,甚至莫名的生出了一種愧疚。
他想,他喜歡的的确是涼兒,隻是因爲夕月那張和她太過相似的臉,才會讓他一時迷惑,他覺得自己當真是對不起涼兒。
可慢慢的,看着她那雙煙霧缭繞的眸子,腦海中總會不經意的閃過夕月那雙瀚海星眸,他開始恐懼不安,愧疚越深,所以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避涼兒的眼。
直到現在,她說出這一番讓他震驚的話來,起初的痛苦和不堪過去,他竟然覺得自己生出了一種隐秘的慶幸,所以,他才能如此快的冷靜下來。
而這樣的自己,也讓他更加自鄙。
他深吸口氣,扯得胸口處的傷猛的一疼,然而神智卻更加清晰,他終于對上慕容涼的雙眼,聲音很平靜,“涼兒,我隻問你,若是你所說的那大長老在你十歲那年沒有答應你,你是否,當真會在那時就跟了趙旭。”
慕容涼的心狠狠的一震,趙慕蘇的話太過殘忍和尖銳,她從沒想過,他竟然能這樣冷靜的問出這樣殘忍的問題來,他分明是拿着一把帶着利齒的刀在切割她的心。
她的臉色已經接近于透明,身形不穩的晃了晃,後退一步低下了頭。
籠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就陷進了掌心,然而她絲毫也不覺得疼,比起她所受過的那些折磨,這些疼痛早就不算什麽。
她沒有說話,然而沉默似乎已經是最誠實的回答。
趙慕蘇的心口亦是一陣陣裂痛,他逼着自己無視慕容涼的悲傷,滿眼自嘲,甚至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别開了眼,艱澀的苦笑,“所以,若是他們新的目标并非是我,而是另一個人,你還是會答應。”
“涼兒,你難道,當真就沒有選擇嗎?”
他盡乎是指責質問的話語落到慕容涼的耳中,讓她的心緊緊的收縮,猛烈的窒息感侵襲而來,幹澀的眼眶中終于湧出了眼淚,又熱又燙,足以讓她失去所有理智。
“選擇,趙慕蘇,你現在是在給我定罪嗎?可是我能有什麽選擇?趙慕蘇,你覺得我能有什麽選擇?我那時不過才十歲,你覺得,我能如何選擇?”
“趙慕蘇,你怎麽能這麽殘忍?你明明知道這一切都非我所願,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可你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就這樣給我定了罪,讓我永不能翻身,你怎麽能如此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