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有一天當真恢複所有的記憶,會不會還以爲他是軒轅弘而恨他?
雖然燕殇極肯定自己不會是軒轅弘,可若是夕月懷疑他又該如何?上輩子的事,要他去哪裏找證據給她,證明他的清白?
夕月在他拉開自己時是有些茫然的,此時再聽他莫名的這麽一問,就更奇怪了,可她還是點了點頭,也同樣認真的道:“我當然相信你。”
燕殇心頭的緊張散了兩分,卻還是輕撫着她的臉,無比鄭重的道:“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夕夕,不管什麽時候,都要相信我。”
夕月咬着唇,看他片刻,重重的點頭,“嗯,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相信你。”
見她如此,燕殇才松了口氣,看她眼下的青黑已經極重,他抱着她重新躺了下去。
“明明說了你如今需好好休息,看看你,又是一夜未睡,快些睡會兒……”
燕殇的語氣又變得無奈,夕月也覺得極累,隻是,她不舍得睡。
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本就不多了,難道還要這樣睡過去嗎?
她噘了噘嘴,“那月空的事……”
燕殇歎了一聲,将她揉進懷中,自己已經閉了眼,“他的事待睡醒了再說。乖,我累了,你就當陪我歇會兒。”
夕月到了嘴邊的話又落了回去,聽到他有些疲憊的聲音,這才想起他之前才毒發了,還受了傷。
眸色之中帶了心疼,她默了默,終究隻低低的“嗯”了一聲,就抱着他不再說話。
兩人緊緊的相擁着,很快,夕月的呼吸就慢慢平緩下去。
燕殇這才緩緩的睜了眼,瞧着她的容顔發了片刻的呆,直到确定她已經沉睡,燕殇才輕輕的拉開了她抱着自己腰身的手坐起了身。
看她隻是沒有意識的哼了哼,轉身就又睡了過去,燕殇搖頭無奈的歎笑。
這丫頭明明已經累極,這麽一會兒就睡得如此沉了。
替她将被子掖好,這才整理好自己走了出去,徑直到了不遠處的書房。
書房中此刻正坐着一人,斜靠在椅上,悠悠哉哉的喝着茶。
見到燕殇回來,低低的笑,“王爺可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爲王爺舍不得那軟玉溫香,就準備将我晾在這兒呢?”
燕殇輕狹了狹眸,走到書案之後坐下,這才擡眸,暗藍的眸子緊緊的盯着月空,沉沉開口,“月空,本王不喜說那些場面話,你的目的是什麽?”
月空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銀灰色的瞳眸之中晃過陣陣波光,眨眼之間,風華流轉。
而他這模樣,卻讓燕殇的眉心動了動,忍不住的蹙了起來。
禁不住想,讓這樣的月空陪在夕月身邊,真的好嗎?
月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笑得更加明媚,反問道:“王爺覺得我能有什麽目的?”
燕殇垂了垂眸,将心底那絲不愉壓住,這才重新看向月空,眼底所有的情緒盡數被收斂,隻餘無情冷冽,聲線冰冷的道:“你認爲夕夕是軒轅艾!”
他沒有任何鋪墊,也沒有任何猶豫的開口,直接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說話間,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月空,連他一絲的表情都不放過。
許是忽然從燕殇口中聽到軒轅艾的名字,月空也确實是詫異了一瞬,那詫異之色雖一縱即逝,卻還是落入了燕殇的眼中。
他心中沉了沉,幾乎已經可以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想。
而月空在反應過來之後卻是忽然激動了兩分,“她想起來了?”
燕殇眸中寒意更深,冷冷勾唇,“大祭司覺得夕夕該想起什麽?”
月空一愣,這才發現燕殇方才是在詐他。
他挑了挑眉幽幽一笑,“她想了什麽應該都告訴王爺了吧,王爺還來問我做什麽?”
燕殇身形坐得挺直,看了他片刻才道:“月空,夕夕不是軒轅艾。”
不管夕月夢中的到底是前世還是前前世還是什麽,軒轅艾終究已經死了,如今的夕月隻是夕月而已。
月空的指尖輕撫着茶杯的杯沿,垂着眸,話語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諷,“是不是可不是王爺說了算!”
“所以呢?你總不會還想讓軒轅艾複活?一個已經了八百多年的人,大祭司覺得還有可能複活嗎?”
燕殇說這話時表情看似冷漠,可其實還是在試探,他隻是根據月空的身份猜測夕月的夢境是發生在八百多年前,卻沒想月空這回一點也沒猶豫,神色無比認真的道:“隻要她願意,别說八百年,哪怕是八千年,我也一樣會讓她重新活過來。”
燕殇心頭忽沉,所以,他竟然猜對了!
可看月空這模樣和他說的話,他應當是和軒轅艾關系極好的才對。
“葬送成千上萬的無辜性命,就爲了讓她一個人複活,大祭司倒是讓本王刮目相看。”
“呵……”月空失笑,笑容戲谑。
他忽然站起身,緩緩的走到書案之前,傾身俯向燕殇,對上燕殇那雙瀚海藍眸,唇角帶笑,眸色卻異常認真。
聲線依然幽幽涼涼,可說出的話卻讓燕殇心沉如石壓。
“我想,若換做王爺,必然也會同我做一樣的選擇,爲她一人……可葬盡天下!還是說,王爺已經忘了,曾經交代過我的事了?”
燕殇臉色遽然一變,心底有說不出的詭異倉惶,讓從來穩如泰山的人也禁不住雙手一顫。
下一瞬,他猛的握緊座椅扶手,眸光如帶冰淩般紮向月空,“什麽意思?”
月空直起身,呵呵的笑,“看來王爺真的忘了,你曾經交代過我,不計一切代價讓她活過來。你看,我一直爲了你的交代在努力,可你卻将這一切都忘了。還是說王爺以爲如今的夕月就是完整的軒轅艾了?你以爲就這樣,你倆就能長長久久了?”
不顧燕殇越來越蒼白森冷的面色,月空拂了拂自己寬大的袖擺,垂眸,“王爺忘記軒轅夕月是何時死的了?她命中帶劫,不管多高貴的命格,也世世活不過十八。所以不管怎樣,你二人總歸隻能活一個。不是王爺爲她應那命中死劫,便是她十八之時再死一次。王爺會如何選擇?”
輕幽幽的說完,他擡眸看燕殇,燕殇也正直直的盯視着他,眸中的情緒早已經盡數掩去,隻剩下幽深的漩渦欲将月空吞噬。
兩人對視着,目光各不相同。
許久,燕殇忽然朝着座椅後背上靠去,直挺的身姿緩緩放松,擡了手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本王倒是聽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夕夕是軒轅艾轉世,可她命中有劫,不管轉世幾回,也活不過十八。唯一的方法,是讓她回到軒轅艾的身上,讓軒轅艾複活。隻有如此,她才能渡這命中之劫。本王說的可對?”
燕殇此刻的語氣有些随意,聽來似沒了之前的認真謹慎甚至是惶惑不安。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一把帶血的刀刺在喉間,喉間的腥甜快要壓抑不住。心髒處的疼痛讓他欲嘶吼出聲,落在太陽穴處的指尖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似乎連血液都已經凍結。
師父當初說他命中兩劫同夕月命格相沖之時,他其實并不那麽在意。可如今再聽月空說起,感覺卻很是不同。
他從不是膽小之人,可此刻也有無法形容的恐懼在血脈之中蔓延。
若他和夕月當真隻能留下一個,他當然不會有絲毫猶豫。
他并非怕死之人,他隻是怕,若自己當真死了,他的夕夕一個人該如何辦?
月空似乎看出他僞裝的鎮定和無所謂,他看着他,唇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轉身回了自己的座椅之上,“王爺是聰明人,一點即通。”
燕殇壓住喉間的血氣,擡眸,“本王聽緣淨師父說過,你所行逆天之法,便是讓人複活,那複活之人也會遭受天譴,被孽報所噬。”
說到這裏,他目光微變,眼中已然帶上了嗜血之氣,“月空,本王是不是可以認爲,夕夕這世世所受的命中之劫,其實便是她爲了你這八百年來的所做所爲而承受的孽報。”
月空目光一閃,下意識别開不去直視燕殇能洞悉人心的眼。
對上燕殇這樣的人,他就算比他多活了八百多年,似乎也一樣沒有勝算。
可他的逃避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燕殇覺得自己的心中有根弦徹底被震斷,若是可以,他當真想将月空千刀萬剮。
可若是按照月空的說法,是他曾經交代月空複活軒轅艾,這麽說,他更該将自己千刀萬剮才是。tqR1
他忍耐着,繼續問道:“既然這是夕夕的命中之劫,我若死了,她便能化劫?”
“王爺身有真龍之氣,若王爺身死,我必然會趁龍氣未散之時,借王爺的真龍之氣助她渡劫。可我想,比起這樣的選擇,讓她回到軒轅艾的身體之内難道不會更好嗎?隻有軒轅艾的身體才是她真正的歸宿,能同她身魂合一。隻要她元神歸位,一切自然就能得以解決。”
月空此刻也不再隐瞞什麽了,他的目的要達到,必然需要燕殇的幫助,而要得到燕殇的信任,隻能将一切都告知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