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看着遠處一直沒動過的身影,垂了垂眸,唇角抿了又抿,卻也站着沒動。
剛才金浩離開之時也看見了燕殇,他的身份必定是瞞不住了。
雖然她看出金浩眼中的擔憂,可夕月卻知道,燕殇一定不會對他如何。
甚至于,她選擇相信金浩,不如說是因爲她相信燕殇!
她就是如此笃定,或者說,她已經吃定了他。
她就是如此過分,因爲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所以越發肆意。
其實,她将他關在門外那一刻,是希望他能不管不顧的推開房門,像之前一般抱她哄她安慰她,是這樣的吧?
可他離開了。
夕月也沒有辦法說明白自己那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是很想流淚,可眼裏卻幹幹澀澀,唯有酸苦的滋味攪得她的心很疼、很疼……
也是,他不在,哭給誰看?
或許,并非是她變得脆弱變得矯情,這一切隻是因爲她遇見了他。
他對她越是溫柔,她就越是貪戀。
若是她撒嬌她哭泣她無理取鬧都能讓他越發溫柔,那她或許也會在他面前變成自己最鄙視的那種樣子,卻,甘之如饴!
夕月承認,她喜歡他。或者說,愛!
可也就是因爲這愛,讓她卻步不前,讓她心生恐慌,讓她越發憂慮。
因爲如今的她和他,是不對等的。
若是她不愛他,她或許還能将這一切看成一筆交易。
她将自己交給她,換取他的庇護謀取他的勢力。
可若是愛了,這一切,就不能再心安理得。
她會在意!
她會對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的去分解去分析,哪怕那隻是他因爲吃醋脫口而出的氣話。
她也會認爲,這或許就是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她在他眼中,或許就是這樣的人。
她知道,這叫自卑!
而她的驕傲絕不允許她變成那樣卑微的樣子,所以,她隻能冷漠以對。
夕月雙手緊緊的握着,右手握着的龍隐令硌得她掌心生疼。
若非她認清了自己的心,或許,她不會這麽快生出重組龍隐衛的想法,然後在這一夜,行動了。
她一直認爲,現在并非最好的時機。
因爲她這番動作,四國皇族都會被驚動!
而龍隐令現世,最先坐不住的,定然是魏國!tqR1
如今的她,已經将自己置身在巨大的危險之中,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顯然,燕殇和她的想法是一樣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身姿纖弱、面色蒼白,臉上還染着幾點血迹的嬌小人兒。
她還穿着他的袍子,微低着頭,孤孤單單的站在漫天風雪之中,就像一隻被人遺棄的貓兒,可憐又無助。
燕殇此刻的心緒着實難言,澀澀苦苦,又冷又燙。
他想上前一步将她摟抱入懷,他舍不得讓她承受哪怕一絲的風雨。
若是可以,他想永遠将她護于懷中,他可以給她無限榮寵、一世繁華。
他想告訴她,隻要她想要的,他都能給她。
可他的腳下卻如有千斤,哪怕隻剩下一步的距離,卻怎麽也邁不動了。
“燕殇。”
夕月終于開了口,她直直的看着他,眼底萬般掙紮,最後卻是歸于平靜。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道:“燕殇,我是軒轅夕月。”
明明白白的将這話說出口,似乎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她的神色淡然了許多,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顧不得燕殇有些怔然的模樣,再次緩緩的道:“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死而複生,變成了千曦玥?可是,我卻清清楚楚的知道,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不是千曦玥,不是魏國人,而是軒轅夕月。”
“燕殇,我的姓,是軒轅!”
燕殇定定的凝着她,雖然兩個人之前好似将話說了開,卻也沒有此時這般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可此時,她這樣平靜的道出這樣的話,在這樣的時候,帶着一抹難以言說的決絕,卻讓燕殇莫名的生出無法掌控的心慌。
一顆心遽然下沉,如同暴雨前黑壓壓的天,又悶又重,可夕月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是軒轅王朝唯一的公主,或許也會是軒轅帝君的繼承人。所有人都覺得,我生來貴胄,理應那樣高高在上。”
說到這裏,她唇角的弧度變得有些苦澀,“可是,我後來知道,這世上其實沒有人生來高貴。若是沒有守護那驕傲的能力,哪怕坐擁九重,亦能轉眼之間碾落成泥,一切也不過是場浮華幻影。”
“所以,姓軒轅又如何?這所謂的貴胄終究也敵不過貪婪的人心。”
說到這裏,夕月忽然停了下來,她靜靜的看着燕殇,而燕殇也隻是靜靜的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話并沒有說完。
片刻之後,夕月苦苦一笑,“你喜歡我,也是因爲我是軒轅夕月,是你記憶中的那個人,而并非千曦玥。”
“可是,你忘了,你喜歡的那個軒轅夕月……早就死了。”
她的話說到這裏,燕殇心頭湧起無數的驚慌,他再也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将她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的身子緊緊的抱住。
“夕夕,别說這個字。”
這個字太重,他承受不了。
“不說,難道就不存在嗎?”
夕月由他抱着,她靠在他的肩頭,目光卻望着虛空之中,幽遠而又沉靜。
“你喜歡的是小時候的軒轅夕月,不是千曦玥,也不是死而複生的夕月。我早就已經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了。”
“軒轅王朝覆滅,我在暗牢中過了生不如死的三年。我以爲隻要自己堅持,總能再見天日報仇雪恨。可最終,也逃不過一劍穿心的結局。現在這條命,是我撿來的。如今的我,一無所有,有的,隻是滿腔仇恨。這樣的我,你覺得還是你以前認識的我嗎?”
她的話讓燕殇胸口處一震,眼底瞬間染上層層殺伐之氣。
暗牢三年,那該是怎樣的絕望無助?
一劍穿心,那該是怎樣的疼?
燕殇心髒緊縮,抽搐般的疼了起來,隻恨不得将那敢傷害她的人碎屍萬段,連同着靈魂也撕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