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眼睫微垂,掩住眸底暗色,隻做随意的道:“殿下很心急?可再心急也不能讓夕月在宮中動手吧!”
魏雲翰對她這随意的态度很是不滿,沉聲道:“燕殇三日之後就要離開,而本宮說過不希望看到他活着離開臨安。本宮邀他後日前往南山狩獵,你應該知道要如何做了?”
夕月一楞,燕殇三日之後就要離開?爲何他未曾說過?
她那一瞬的怔楞未曾瞞過魏雲翰,魏雲翰眸光微閃,帶上了一些諷刺的笑意。
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卻沒了之前的怒意,反而嘴角微揚的道:“怎麽,他未曾告訴過你?看來,他也沒想過要帶你走了?”
夕月唇角輕抿一瞬,也不過是一瞬就恢複了淡然。
看着魏雲翰嘲弄的笑意,她也自嘲一笑,“殿下之前不是也說了,以夕月如今的身份,他不告訴夕月不也是正常,有何稀奇?”
魏雲翰眸色動了動,她這般淡然的态度讓他越發看不分明,默然一瞬,他微微一歎,“如此也好,他既然這般無情,殺了倒也省心。”
此時的魏雲翰好似又恢複了往日溫柔的樣子,剛才那個冷酷之人轉眼消失不見,隻眼帶憐惜的看着夕月,語聲溫潤而又真誠。
“玥兒,本宮早就說過,這世上隻有本宮是真心對你。隻要你殺了他,本宮答應過你的事自然會做到。”
說到這裏,他似想到什麽又補充一句,“本宮連柳琳素都能納爲側妃,你是本宮喜歡的女子,本宮自然更不會委屈了你,你可信我?”
一邊說着,他的手也輕落上她的肩頭,姿态如同安撫。
夕月忍着惡心未曾避開,微擡了頭對上魏雲翰溫柔如水的眼眸,嫣然一笑,“原來殿下欲納琳素郡主爲側妃竟是爲了夕月?”
她這一笑生出百般嬌媚之态,魏雲翰有片刻失神,覺得自己此時才算了解何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看着她的笑顔下意識的點頭,神色越發溫柔,“本宮隻是想讓你知道,不管你如今是何身份,本宮都不會嫌棄你虧待你。隻要你乖乖聽話,本宮身邊的位置随時都給你留着。”
夕月聞言亦笑得更加溫婉,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微微點頭,“既然殿下如此說了,夕月自然相信殿下。夕月答應過殿下的事自然也不會忘記,殿下放心就是……”
溫暖的秋陽從半開的窗戶灑落進屋,可夕月卻感覺不到半分溫暖之意,隻有秋意寒涼,從身上冷到了心頭。
從魏雲翰離開,她就靜靜的坐在桌前一動不動,不知已過了多久。
嫣然笑意早在魏雲翰轉身那刻沉了下去,隻剩下冰涼如水的冷漠。
燕殇三日之後就要離開……
耳邊反反複複回蕩着魏雲翰這一句話,夕月的面色漸漸蒼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緩緩纏繞,一絲一縷,越來越緊,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
夕月猛的捂住胸口,眉頭瞬間糾結在一起,仿佛有無數細長尖利的針密密麻麻的紮上她的心頭,雖不至于痛不欲生,卻也錐心難忍。
她伏在桌上,身子不停地顫抖着,捂在胸口的手越壓越緊,隻覺得自己如同溺了水一般,沉悶、窒息、冰冷……
另一隻手無意識的在桌上抓拿着什麽,如同那日和燕殇一起落入寒潭中時一樣,欲抓住一線生機。
可她什麽都沒抓到,反而将桌上的水壺茶杯盡數掃落在地,砸出砰砰脆響之聲。
也正是這清脆之聲,将夕月猛然驚醒,她恍然半睜開雙眼,看着地上破碎的瓷器目光茫然。
可還不等她去細想自己這反應到底是爲什麽,一聲驚呼就将她徹底震醒過來。
跟着響起的是女子驚恐的呼喊聲,“來人啊,快來人啊,死人了!”
夕月眸子瞬間大睜,迷茫之色轉眼消失不見,眼底清明得恍若方才被水滌蕩過。
……
在這深宮之中,每日或許都會添上那麽一兩縷冤魂,在所有人看來,宮裏死了人是一件太過正常的事。
可今兒死的這人卻不同。
琳素郡主柳琳素,信義侯府的嫡小姐,算起來還是太後的侄孫女。
雖然她剛剛鬧出了一個極大的醜聞,可若是沒有魏雲翰那話也就罷了,死了也算幹淨。
可偏偏魏雲翰才說出要納她爲側妃,她這一死,讓人震驚的程度可以想見。
當柳青萱帶着人趕到玉華宮時,柳琳素之前所呆的寝殿已經圍了許多宮人正竊竊私語。
直到一聲“太後駕到”,衆人才慌忙退開跪下不敢再說話。
柳青萱面色陰沉,快步踏入房中,她身後跟着兩名嬷嬷,而身邊跟着的正是那十一公主魏洛菡。
此時那寝殿正中的房梁之上懸吊着一人,面目表情極爲驚恐。眼球凸出、面色青紫,一看就知道已經斷氣了有段時間。
而她死前不知是太過害怕還是怎的,竟然失了禁,衣裳的下擺和下方的地闆上都有着已然有幹涸的黃色水漬,帶着濃重的尿騷氣。
柳青萱一步入寝殿,正好對上那張青白的臉,凸出的眼珠子好像正死死的盯着她……
柳青萱瞳孔急劇的收縮,踉跄着後退一步。
“太後小心!”魏洛菡擡手,端端的扶住了她。
語聲清淡,對眼前看到的場景顯得極爲平靜,甚至若是細看,會發現她眼底的一抹冷笑。
柳青萱到底是在宮中浸淫了幾十年的人,能坐到太後的位置這樣的場面自然見過了許多,不過轉瞬就壓住了心頭那一霎翻滾而起的驚駭。
目光再次在寝殿中一掃,一眼就看見了淩亂的床榻之上還躺着一人,胸口處被血染紅,面色慘白、緊閉雙眼。
床榻上的人正是琳素郡主柳琳素!
“琳素!”
柳青萱面色一緊,随之而來的是壓也壓不住的滔天怒意,她猛的轉身看向跪倒在寝殿外的宮人們,面色鐵青的怒聲道:“誰來告訴哀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衆宮人伏着身子埋着頭,一時沒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