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女子衣袂随秋風輕舞,更顯得她纖瘦羸弱,可那筆挺的身姿以及清冷無波的面容卻讓她生出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然之态來。
向來古井無波的心忽然如同平地泛起了波瀾,一波一波伴着瑟瑟秋風将他席卷。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一瞬迷茫,隻此時的燕殇還不知,這波瀾從此之後再無從平息之時,将伴他一生!
幽深的眼底漸漸也蘊滿了風暴,就在夕月以爲他這雷霆風暴會盡數傾向她時,燕殇忽然莫名冷笑一聲,轉身朝明德門前而去,夕月隻覺眼前墨影一晃,他已是上了馬車。
夕月一楞,她已準備好承受他的怒火,誰知他就這般放過了她?
“還不上車,是想自己走回去麽?”
就在她楞然之時,一道比秋風還涼的聲音從馬車之中掃了出來。
夕月面色微變,着實有些摸不清燕殇這無常的性子。
歎了歎,她還是邁步朝馬車走去,隻在上車之時,不經意對上了流光略有些尴尬的眼神。
擡腳的動作微頓了頓,夕月看着流光疑惑的眨了眨眼,随後移開目光上了馬車。
心中卻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流光在尴尬什麽,要說尴尬,也該是她吧!
其實流光此時的心情當真不足爲外人道,複雜得很。
他敢發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見到自家王爺如同妒夫一般質問一個女人是不是喜歡别的男人。
還有方才王爺轉身上車時那一晃而過的懊惱神色,夕月沒看到,他卻看得清楚。
若說王爺不是對夕月有意思……啧啧,他反正是不信的!
流光面容愁苦邊想邊搖頭,而馬車上的兩人卻是氣氛詭異。
燕殇依然坐在軟榻之上獨自對弈,就連夕月上車也不曾擡眸看她一眼,隻那周身散發出的森森寒氣,分外駭人!
夕月眯了眯眸子,倒也不在意,隻徑直在一旁坐下,閉眸養神。
馬車一路靜靜而行,狹窄靜谧的空間,身邊還有一個氣場強大且貌似正烏雲纏身随時都可能砸下暴風雨的男人。
在這種壓力之下,夕月還能泰然自若的靜坐養神。不得不說,她有幾分肆無忌憚有恃無恐,同兩人初識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而她如今敢如此,許是因爲這些日子對燕殇有了些了解。又或許也是她知道,燕殇如今還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絕不會輕易對她如何!
直行到了半途之中,燕殇才微擡了擡眼眸,冷眼看了看那從容自如竟完全當他不存在的女人,薄唇緊抿幾乎成了一線。
眼底有寒芒夾着疑惑一閃而逝,片刻之後,才移開目光重新看向棋盤。
對于他的目光,夕月不是沒有察覺,隻是沒有空去在意。
她此時的神思全然落回了方才在東宮千曦蓁發瘋之時所透露出的訊息之上。
野種?
在方才聽到這話之時,她不是不驚訝的,隻是沒有時間去細想。
而此時靜了下來,卻忽然覺得千曦蓁這話并非瘋言瘋語或者嫉恨之言。
若千曦玥真的不是千卿的女兒,那她就能想通千卿爲何會在千曦玥出生之後就将她的母親禁在家廟之中,十五年來從未讓她母女二人相見過。
哪怕對于千曦玥來說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卻生生的隔開了十五年!
而對千曦玥,千卿亦從來隻是極盡利用之能,從未真正像一個父親般關心過她。
到了她沒有利用價值之時,就棄之如敝履,連她的生死也不顧了。
想到這裏,夕月在心中長長的歎了口氣。
說到底,千曦玥的一生從頭到尾也就是個悲劇,就連到死,也未曾見過自己的母親,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世。
再想到體内那被封印的内力,夕月的心頭劃過一抹異樣。
她是否應該要抽個時機,去那家廟探上一探,見一見那個被囚禁在家廟之中十五年的女人呢?
沉思之間,馬車一晃,随後緩緩的停了下來,流光的聲音從車外傳來,驿館到了。
夕月睜開眼,正好對上燕殇那雙已經恢複了沉靜的幽深藍眸。
夕月抿唇,他不說話,她亦不知該說什麽。
兩人就這般沉默着坐了片刻,夕月終于暗歎一聲,先開了口,“王爺不下車麽?”
他不下車,她自然不好先下,可就這麽坐着兩相沉默,她還是有些悶得慌。
燕殇不知想了些什麽,隻狹了狹眸,将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垂眸看着自己那盤未完的棋局,無波無瀾的開口,“你先回去!”
夕月下意識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卻沒有多問,隻點了頭道了聲“是”,起身就欲拉開車門下車。
就在她的手碰上車門那瞬,燕殇有些薄涼的聲音再次響起,“本王會晚些回來,你自己先休息!”
夕月眉心忽的一跳,疑惑的眯了眯眼,他之前不也總是很晚歸甚至不歸麽,她從沒想過要等他啊!
且這話本沒什麽不對,可她聽着卻總覺得有幾分怪異,怎麽都好像要晚歸的丈夫在囑咐妻子一般。
吸了吸氣,夕月又回頭看了看燕殇,這細看之下,才發現他的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忽然想到昨夜溫泉中的場景,想來他那時便是在療傷解毒……
咬了咬唇,夕月隻好再點了點頭,低低的答了一聲,“知道了。”
随後不再多留,拉開車門下了馬車。
待她站定之後,駕着車的流光朝她有禮的颔了颔首,接着一揚馬鞭,馬車再次朝前奔去。
夕月在原地靜靜的站了片刻,看着馬車離開的方向,不出她所料,正好是鳳還山的方向……
心頭莫名有些沉,她還以爲燕殇的毒已經暫時壓制住了,之所以留在山裏隻是爲了尋找解開那潭下門陣的方法,此時看來,倒是她猜錯了?
可既然他還需要留在山中解毒,今日怎的又要和她回驿館,還陪她入了宮?
不是夕月自作多情,雖然他不說,可夕月知道,他必然是因她才會入宮的,否則不會在方才和魏雲翰一起出現在東宮。
他怕是擔心她被千曦蓁迫害吧!
無奈自嘲的低笑一聲,這個男人,果然是心思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