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浮屠山。
眉目清秀的小沙彌走過長長的小路,與禅房前站定。
整理一下月白色的僧袍,拂去肩頭不存在的灰塵,吸了口氣,擡手...輕輕在禅房門上敲了三下。
“進來吧。”
禅房中,有蒼老溫和的聲音響起。
“吱呀~”
門被推開,小沙彌跨過門檻,走到盤坐在一尊玉蒲團上的老僧面前,站定。
“師父,您找弟子?”
“嗯,”老僧左手托着個木魚,右手拿着木魚錘,一身的佛性,滿臉的溫和。
“和尚,爲師問你,你來我浮屠山多長時間了?”
小沙彌默默計算了一下,“師父,後山的山桃,弟子已經吃了七回了。”
“嗯,”老和尚擡起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帶上了些感慨,“已經十七年了啊。”
“師父,弟子說的是七...哎呦。”
淡定的将抓着木魚錘的右手收回,老僧面如古井無波。
“不許頂嘴。”
小沙彌恭敬應道,“是。”
“嗯,”老僧滿意點頭,“十七年了,從小在山上長大,也是時候該讓你去見識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小沙彌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花花世界?”
“咳咳...”
老僧以拿着木魚錘的右手掩口輕咳,“爲師準備送你下山,你準備一下吧。”
小沙彌點頭應下,又繼續問道,“師父,您剛剛說花花世界?”
老僧神色淡定,“沒有,你聽錯了。”
“可,弟子已經練成順風耳...”
“吧嗒~咚~咕噜噜噜噜~”
木魚和木魚錘一同被丢在了地上,兩隻手同一時間無可躲避的爬到了兩隻耳朵上,揪住了兩隻耳朵尖。
“爲師說,你聽錯了。
出家人不打诳語,你是在說爲師破戒了?”
小沙彌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連忙告饒,“師父,是弟子聽錯了!”
“你不是練成了順風耳?”
“是......”
“嗯?”
“是弟子學藝不精。”
“嗯,”
老僧松開了小沙彌的兩隻耳朵,重新撿起來自己的木魚和木魚錘,坐回到玉蒲團上,淡定的如同剛剛從來沒有離開過。
“你去收拾一下,一炷香後到浮屠殿,爲師送你下山。”
“是,”小沙彌點頭,恭敬一禮,“弟子告退。”
“去吧。”
目送着小沙彌離開,老和尚把木魚和木魚錘丢在地上,從玉蒲團上跳起。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活動了一下身子,從心将木魚和木魚錘撿起來。
“佛說四大皆空,但不曾拿起,又何談放下?”
仰起頭,目光似透過了禅房的房頂看到了天空。
“乖徒兒啊,你可莫要讓爲師失望。”
偏僻的禅房中,複又恢複了安靜。
許久許久後,一聲佛号悠悠傳出很遠,念,“阿彌陀佛。”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如同用規矩丈量,規規矩矩,落腳無聲的走過長長的小路。
“哦吼~”
走過小路的那一刻,小沙彌猛地高高躍起,口中發出一聲歡鳴。
落地,心虛的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稍稍松了一口氣。
複又恢複安靜、規矩的樣子,擡腳向着自己的住處而去。
一炷香的時間後,背着一個小小行囊的小和尚在浮屠殿前與師父回合。
老僧将一枚戒指丢給小沙彌,指導了他納戒的使用方法,帶着小沙彌下了浮屠山。
山腳,回頭望一眼身後高聳入雲的浮屠山,老和尚後知後覺的停下腳步。
“對了和尚,小和尚下山去闖蕩,老和尚還需有交代。”
小沙彌停下腳步,看着自家師父,“師父您講。”
“嗯,”老和僧滿意點頭,“和尚需謹記,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
說着,老僧擡腳,背向浮屠山遠去。
“可是...”
小沙彌面有疑惑,“佛說衆生平等,徒兒每日鑽研佛法,亦眼中無男女之分。
既無男女之分,又何來女人是老虎?
況且老虎亦是生靈,昔日佛祖也曾以身飼虎,徒兒見了老虎都不躲,又怎能躲着女人?”
小沙彌臉帶迷茫,“徒兒還想着學習佛祖以身飼虎嘞!”
“和尚啊~”
老僧轉頭瞥小沙彌一眼,“你還小...”
“師父,弟子都已經十...哎呦!”
委屈可憐無助的看一眼自家師父,小沙彌眼珠子丢溜溜轉動,“話說...師父,這花花世界,您是不是有什麽故事?”
老僧敲木魚的動作一頓,“花花世界?”
“對啊,”小沙彌絲毫沒有已經遊走在作死邊緣的覺悟,“一看師父您就是有故事的人。
您出家之前,是不是被女人傷過啊?
有沒有什麽經驗跟徒兒分享一下?放心,徒兒絕對不會笑話...哎呦!”
捂着腦袋,看老僧臉現怒容,手中木魚錘又要再次落下。
小沙彌連忙躲開,“師父啊,佛說不能拿起如何放下?不能直視本心又如何四大皆空?
弟子真不是好奇您的八卦,弟子這是在犧牲自己幫助您成佛啊。
所以,師父您不會是真被女人傷過...哎呦!”
“爲師...爲師打死你個混賬!”
“哎呦~”
“哎呦!”
“師父莫打、莫打!弟子不問了。”
“哼!”
“師父啊~”
“哎呦~師父别打,我就想問問,您還有沒有其他的要交代了?”
“阿彌陀佛~”
“師...我告訴你啊老和尚,你别太過分,打兩下就完了!
要不是看你是我師父,要不是打不過你...我早還手了!”
“我...哎呦!你還打!師父,徒兒錯了!徒兒就是想問問,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阿彌陀佛,佛祖...貧僧犯了嗔戒了,”裝模作樣的敲了幾下木魚,老和尚瞥一眼小和尚,“山海書院。”
“山海書院?”
小沙彌嘀咕了一句,“那不是在西域和中域的交接處嗎?”
“你又在嘀咕什麽?”
“師父啊,弟子是說...山海書院不是在東面嗎?”
老和尚腳步一頓,“咱們不是往東走的?”
“師父,那是西!是西!是太陽落下的地...哎呦!”
“師父啊,明明是您走反了,打我幹嘛?”
“你不早說!”
“我%@……”
“嗯?你是不是在罵我?”
“師父您猜錯了,我就是在罵你...”
“嗯。”
片刻後,“嗯?”
又片刻後。
“逆徒,你别跑!看爲師不把你大胯卸下來!”
......
北域,萬妖聖地。
一隻小狐狸正追在一頭小腦斧後面,一蹦一跳的玩的正開心。
突然...
“哎呦~”
一隻大手落下,把小狐狸一把抓起。
“咯咯咯~”
嬉笑着在大手中打了幾個滾,小狐狸呆萌呆萌的眨了幾下眼睛,“祖、祖奶奶?”
“欸,”大手的主人笑着點頭,“乖孫女啊,祖奶奶送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可好啊?”
小狐狸大眼中有亮光閃爍,“好玩的地方?!!”
“嗯,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祖奶奶,我要去!”
“好。”
東域,靈界,靈主揮手破開了空間。
南域,十萬大山,蠻族之主自沉睡中醒來。
眼中帶着警惕與遲疑,片刻後,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手一抓,一隻蠻族少年憑空出現。
蠻族之主二話不說,雙手在蠻族少年身上一陣揉搓,片刻後,高大的滿足少年化作了身形普通的人類形象。
“老子把你丢去山海,你自己去找機緣。”
少年恭敬的應是,蠻族之主手一揮,少年從眼前消失。
某魔門聖地,多年未現的魔頭提着劍一路追殺這少年下了山。
一邊追砍一邊叫罵,“小兔崽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某道家仙山,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捋了捋補丁摞補丁的道袍,看着面前換了今天第三身新衣服的女徒弟,面上滿是猶豫。
幾經掙紮,終還是無奈一歎,“罷了!罷了!要把你留下你不得恨我一輩子。”
說着,從懷裏取出貼身一物遞給自家女徒弟,“若遇到危險,你就拿着這個...”
此一刻,三十五家聖地皆有門人弟子聞風而動,隐士不出的大能同樣不少将各種弟子傳人後輩丢出。
星球的另一面。
傳說中的遺棄之地。
莊嚴神聖的大殿上,七十二神使分列兩側。
至高無上的神主高坐于王座。
王座之下,兩位少年一位少女整齊的跪在地上。
“天地業位,有德者居之。
稍後,吾會與七十二神使合力将你三人送出,莫要弱了我神族的名頭。”
下方三人恭敬叩首,“願爲王座下刍狗,爲王掃清一切障礙。”
遺棄之地,廢土之濱。
一隻金色的小猴子從樹枝上高高躍下,遠處,少年徑直奔跑而來,趁着猴子不備一個跳躍,猛地将金色猴子抱在了懷中。
“哈哈!抓到你了,看你這次往哪跑!”
金色猴子沒有任何掙紮,雙眸之中金光閃爍,仰望着天穹中某一片浮動的雲。
“咦?”
少年疑惑,順着猴子的目光望去,看了半天沒能看出什麽端倪。
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小灰,你在看什麽?”
猴子自然不會回答,少年也不介意,把金色猴子抱在懷中爲它梳理着毛發。
“話說...當初我撿到你的時候你一身灰色絨毛,當時哪想得到你會長成這麽一副金燦燦的樣子。
早知道,就不叫你小灰,叫你小金好了。”
絮絮叨叨,猴子被吵得翻了就會揮爪子把少年的手拍開。
少年也不惱,抱着小猴子在草地上滾作一團。
過會就又笑嘻嘻的繼續爲猴子捉身上從來沒有生過的虱子。
直到...
“凡兒...”
耳畔,響起若有若無的微弱喃呢,少年手上的動作爲之一頓。
望着身前那突然出現的門戶,眼睛猛地睜大。
茫然四顧,又不得見那日思夜想的人。
靜立片刻...
“滴~答~”
眼淚自臉頰滑落,先前一直表現的不耐煩的金色小猴子突然就耐煩了。
擡起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他臉上胡亂的擦着,一邊擦還一邊叽叽喳喳的叫着。
像是在說‘你别哭啊,我沒有不喜歡你的’。
不多時,就抹花了少年一整張臉。
少年好氣又好笑的抓住猴子毛茸茸的金色小爪子,心中的愁緒都散去了幾分。
看着那開始變得虛幻的門戶,口中輕聲喃呢...
“母親~”
擡腳,背負着看不見的未來,踏入那扇光門中。
同一時間,許許多多懷着相同或不同目的的人...在路上。
......
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很痛!很痛!
如刀絞,似針紮。
趴在發現了異常停下來的獨角獸身上,周易的臉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汗水。
那種痛,來的渾然沒有道理。
卻仿佛...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即将失去一般撕心裂肺。
許久、許久之後。
疼痛的感覺消失,将埋于獨角獸背上的頭擡起,露出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
仰首望天,臉上是無盡的茫然。
“剛剛...發生了什麽?”
爲什麽會有一種心很痛、很痛的感覺?
“企鵝大佬,你在嗎?”
【在。】
“剛剛...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沒有。】
沒有?
周易有些懷疑。
無緣無故,他會突然心絞痛?
他又沒有心髒病,更何況如今都是修煉者了,就算有心髒病...應該也早都好了吧?
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周易沒有繼續趕路,從獨角獸身上翻身下來,摸了摸獨角獸的腦袋,讓它乖乖的等一會。
找到一棵大樹,靠在樹上休息着,周易打開了小企鵝大佬開發的‘蔔卦小程序’。
選擇了熟悉的手指圖标,心中默想着剛剛的一切,推算其前因後果。
片刻後,卦象出了結果。
“殺星現世,禍亂之源。”
看着兩句話八個字,本就迷茫的周易更加的懵逼。
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什麽亂子不亂子的,他躲都躲不及呢...
轉念一想,心裏又有些明白。
是了!
正是因爲遇到大亂子自己躲都躲不及,剛剛才會有那種感覺。
據說一些大能哪怕不修天機,也能對天地大事有所預感,遇到什麽危險的事情都會提前得到冥冥之中的預知。
而不僅是大能,一些福緣深厚之人亦是如此。
自己的氣運怎麽樣雖然不知道,但自己有個氣運逆天的女朋友啊!
而且自己現在還是在爲了救她而努力的時候,說不準就共享了她的氣運呢?
所以...剛剛那是傳說中的心血來潮,天機示警?
接下來...身邊很可能會有什麽危險啊!
這麽想着,周易暗暗警惕了起來。
看來,還是得小心點,一旦有什麽不可抵抗的危險可能要發生,一定要抓緊時間跑路。
心裏做出了這個決定,周易再次騎上了獨角獸,奔着山海書院而去。
數千裏外,僻靜的小院中。
少女将黑裙焚盡,換了一身白衣。
風風火火的收拾行囊,将用得到的用不到的但凡想得到的都一股腦的丢進左手腕的儲物手镯裏。
收拾好了一切,少女關了房門,邁着歡快的步子往院子外走去。
“小姐...”
走到院門口的那一刻,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腳步頓住,少女臉上洋溢起笑容,“有些年沒聽到李爺爺這麽叫我了呢。”
短暫的沉默後,身後響起一聲歎息。
“小姐這麽做...”
“值得呢。”少女嘴角向上翹起三十五度的弧度,笑得略有些調皮。
“可此一去千險萬惡...”
搖頭,少女斂去笑意,一臉的認真,“哥哥會保護我的,像小時候,像三年前。”
“可...”
“哎呀,别可不可的啦,我走啦,李爺爺想着幫我們看好家啊!”
說完,少女拉開門,向後揮手,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