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些了麽?”傳入燕開庭耳中的,竟是一道奶聲奶氣的女聲,嬌嫩如山間的初生野花。燕開庭細細看去,的确,即使披着寬大的蓑衣,那人的身影的确也不怎麽高大。難道還是個孩子嗎?
燕開庭點了點頭,問道:“你救了我?”
那人點了點頭,又盯着燕開庭片刻,猶豫了一番,便将身上的蓑衣慢慢脫下,露出了身影。
這是一個約有十五六歲的女子,身穿素衣,并且多有補丁,臉龐白皙如瓷,睜着一雙水靈大眼睛看着燕開庭,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站在角落裏,始終不敢走到燕開庭面前來,顯得十分局促。
燕開庭有些不理解了,這似乎是她的房子,爲何還這般拘謹?難不成自己給人的感覺很恐怖嗎?
“那個.....謝謝你救了我。”燕開庭道,“不過,這裏是哪裏呢?”
燕開庭問的這個問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卻不想到那女子露出一副好似非常疑惑的表情,回道:“什麽這是哪裏?”
“就是,這個地方叫什麽名字,位于哪一州?”
女子臉上又露出極爲疑惑的表情,好像根本聽不懂燕開庭在說些什麽。燕開庭看她那懵懂的表情,也隻能作罷。
自己是在荊州地界的翡翠山與妖神大戰一場,被打入翡翠山,按說自己應該就還在這周圍。不過那漫天的風雪又讓他心生懷疑,無論怎樣,翡翠山都不該是這個節氣。
莫非,是自己手上昏迷太久了,都過了時節?
就在燕開庭疑惑之時,那女子緩緩走到離燕開庭近一點的地方,問道:“你要不要吃些什麽?”
這樣一看,這女子還挺漂亮的,特别是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既懵懂又純真,還帶有那麽一絲難以言說的堅毅,她就站在那邊望着燕開庭,燕開庭愣了愣,便道:“好的。”
聽到燕開庭的回答,那女子便走到那團爐火前,拿着一根鐵鉗子在裏面撥弄着,一會就從那爐灰裏撥弄出兩個燒的軟軟綿綿的紅薯,遞了一個給燕開庭,自己就撕開手中拿燒黑了的外皮,露出裏面黃橙橙的果實來,頓時一陣醇香就彌漫了整個屋子,燕開庭的肚子也咕噜一叫,自己好像真的餓了呐。
别看燕開庭平日都是吃的山珍海味,就連到了小有門在吃的這方面也從來沒有懈怠過,但是此時他隻覺得手中這個簡單樸素的燒紅薯吃的特别香,如此小小的一個紅薯,吃完之後,燕開庭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而那女子确實沒有像燕開庭那般狼吞虎咽,小口的吃着,看着燕開庭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燕開庭也傻笑幾聲,道:“我叫燕開庭,号蕭然,出自小有門,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一怔,甜甜地笑了笑,道:“我叫....安。”
燕開庭一笑,道:“就一個字?‘安’”
女子點了點頭,又吃起手中的紅薯來。爐火的照耀之下,蹲在一旁的安臉上映着紅光,有着一種溫柔的缱绻之意。
燕開庭心中實在有太多疑問,再加上如今自己也吃飽了有了力氣,便追問道:“隻是你的家麽?我爲什麽會在這裏?”
安擡起頭來,望着燕開庭點了點頭,道:“我回家時,你就躺在我門前,身上全是血,我以爲....你死了。沒想到這幾日,你竟然活了過來。”
燕開庭沒有記錯的話,翡翠山裏面雖是适合曆練,但是其中環境絕不适合人類生存,尤其是像安這種完全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那麽這裏應該不在翡翠山,那麽自己又在什麽地方呢?
問了安,安自己也說不清楚,漸漸地燕開庭發現似乎在安的腦海中,沒有地域這個概念。這就有些頭疼了,再加上安不怎麽愛說話,有時候燕開庭問了她也不回答,唉!燕開庭歎息一聲,望着安吃完紅薯披上蓑衣又出了門,自己又百無聊賴地躺下身來,睜着雙眼,燕開庭再想此時謝無想怎麽樣了。
順利回到門内了嗎?門内知道妖神的弱點之後,又會怎樣對付他呢?這一系列思緒在燕開庭腦海裏萦繞不斷,突然,他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腦海裏突然竄出一個想法:自己在這裏卻無人知道,他們會不會以爲自己已經死了呢?!
就連自己一開始也以爲自己死去了啊!!想到這裏,燕開庭恨不得馬上站起身來跑回小有門去,他一想到付明軒和孟爾雅此時那副傷心的模樣,說不定還在祭拜自己,心裏就是一陣一陣得着急!
隻是他剛坐起來,身上傳來的劇痛就不得不讓他重新躺下,燕開庭心中十分懊惱,妖神還在外面作妖作惡,自己怎麽就到了這樣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與一個奇怪的女孩子待在一起?頓時,無數思緒占據了燕開庭的腦海,他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不知何時,自己就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安蹲在他身邊的爐火旁,在裏面撥弄出了兩個紅薯遞了一個給燕開庭,燕開庭接過之後又是一陣狼吞虎咽,不知道爲何,他自從醒來之後就感到特别餓。
不過今日對比起昨日,又好了很多,自己已經能夠勉強下床,在安的攙扶之下來到門前,打開門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門打開的一刹那,漫天飛雪和那凜冽寒風就朝着燕開庭撲面而來,燕開庭定睛向外邊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這是哪裏.....?”
在燕開庭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根本看不到盡頭,大雪紛飛,在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灰暗的天空之上,看不見日頭的影子。這些好歹還算是正常的景觀,燕開庭也還算是能夠接受,隻是那漂浮在天上的猶如一個個氣泡一般的景觀,着實讓燕開庭吓到了。
那些氣泡約有一座村鎮那麽大,漂浮在天上,裏面有着和外界完全不一樣卻又千奇百怪的景觀,有的是鳥語花香,溫暖和煦的一個世界,草長莺飛,微風之下樹木輕輕搖曳;有的則是好似是一片荒原,其間刮着狂風,飛沙走石;還有的則是一片海灘,還有那蔚藍色的大海......等等等等,隻要你能想到的景觀,這漂浮在半空上的氣泡中就應有盡有,好多還是燕開庭從來未曾見到過的。
不過,這些景觀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是自然景觀,裏面居然沒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迹。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啊?自己爲何會在這個地方?!
“你當日便睡在這裏。”安輕聲道,指着房門面前的地上。
燕開庭長舒一口氣,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他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在安的攙扶之下,燕開庭朝着屋内走去,坐到了床上,燕開庭心中一時之間竟是毫無思緒。
或是正是因爲太過于疑惑吧。
看到外面的景觀,燕開庭根本想不出别的解釋,此時在他腦海裏中隻有一個詞語這樣回蕩着,那就是“秘境”。
自己身處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一個秘境!
隻不過,自己到底是怎麽進來的呢?現在有太多太多問題等着燕開庭去弄明白,他惟一的盼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快點好起來。
漸漸地,燕開庭已經摸清楚了安的日常生活,這樣的生活非常簡單且原始,每日一早,安也不怎麽說話戴着蓑衣就出了門,有一次燕開庭送他到門口,竟看到安竟是向着空中的那些氣泡飛去。
到了日暮時分,天漸漸暗了,安便從氣泡中下來,手中籃子裏戴着各種食物,都是一些生長在地中的植物,更多的就是紅薯,燕開庭想開個葷都沒機會。
一日,啃着紅薯的燕開庭實在有些受不了了,便問道:“還有别的吃的麽,殺隻雞也可以啊?!”
安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燕開庭露出的那種表情,好似在說“小動物這麽可愛怎麽能吃小動物”的表情,生生将燕開庭接下來想說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天知道,燕開庭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麽多的紅薯!
好不容易,一次醒來之後,燕開庭發現自己已經活動很是自如了,安已經出門,燕開庭便裹着衣服到雪原裏走上了一圈。
這雪也不知道下了多長時間,好似是沒日沒夜地下着,但是地上的積雪卻始終隻有小腿深左右,燕開庭走起來還不算困難。偌大的雪原,竟然隻有安這樣一座簡陋的茅草屋。這種空曠的孤寂感,連燕開庭都感到一陣壓迫感,獨自身處在茫茫雪原中的屋子有多麽孤單啊,就像安一般。
隻是燕開庭沒有那麽多傷感的情緒,此時的他隻想趕快恢複好身體,找個辦法離開這個地方再說。燕開庭走到了離茅草屋遠一點的地方,手上現出泰初錘,就準備活動活動筋骨一番。
泰初錘一出現在手上,燕開庭渾身就燥熱起來,體内的或仿佛熊熊燃燒着,他深吸一口氣,高舉泰初錘,頓時雷光電閃缭繞其間,猛喝一聲,雷光猶如蛟龍一般向前蜿蜒飛出,打在雪地之上,就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雪地裏爆起一個大大的光團,積雪瞬間四下翻飛。
片刻之後,雪地上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比安的那間茅草屋都還要大!
燕開庭打出這一擊之後,心下十分激動,看來自此受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原本以爲自己會喪命在妖神手下,沒想到自己竟然活了下來。當時看到自己身上纏滿了繃帶,稍動便是劇痛襲來,燕開庭還以爲自己的這一身修爲都要廢了,沒想到,醒來不過四五天而已,自己的戰力竟然又恢複到了以前的狀态。
這一擊,燕開庭還沒有盡全力,随即,燕開庭就又是打出了幾次雷火,竟是越來越有力量。到後來,燕開庭收起泰初錘,在雪地裏練起拳來,這一練,就連時間也給忘記了。
燕開庭在雪原裏練得是大汗淋漓,突然看見遠方的一個氣泡上飛下一個身影,落在了雪地之上,是安,提着一個小籃子,在雪原裏邁着艱難地步子,朝着茅草屋走來。
“安!!”燕開庭在雪地裏朝她招手。
安也遠遠地看到了燕開庭,向他晃了晃手中的籃子。燕開庭會意,便趕忙上前,一路小跑到安的身邊,幫安提起籃子,笑嘻嘻地望着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子。
“你已完全好了麽?”安整個身子都包裹在蓑衣之中,頭上還帶着一個草帽,隻露出一雙大眼睛望着燕開庭。
燕開庭點了點頭,道:“嗯,已經完全好了。今日可有什麽新鮮的可吃?”
燕開庭一邊說,便在安的小籃子裏面翻找着,“不錯啊,竟然有蘑菇,還有鮮筍....這麽多?!安,你是從哪裏弄來這些野味的?!”
安笑了笑,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兒,道:“今日去了比較遠的域界,那裏有很多這些....”
通過這幾日與安的接觸,燕開庭已經知道安将這些漂浮在空中的各樣奇妙世界稱之爲域界,問起安這個說法的來曆,安也是一知半解,或許可以這麽說,安似乎一直存在在這裏,甚至連自己爲什麽存在在這個地方都不知道。
“我有記憶起,就是我一個人在這裏了。”燕開庭還記得那一日夜裏,兩人促膝長談,安望着爐火,道:“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人。”
燕開庭長舒一口氣,就和安朝着茅草屋裏走去。
回道茅草屋,安脫掉了蓑衣,整個人就變得清爽許多,看着爐中的火快要熄滅,安連忙拿了一些幹柴将爐火重新升起。
“我怕冷,這些火是不能熄滅的。”安小聲地說道,燕開庭撓了撓頭,道:“對不起。”
安也不望他,仔細生着火,直到那火焰又燃燒起來,安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燕開庭望着蜷縮在火爐面前的安,身影在火光的照耀下越發變得小了。燕開庭都不知道安一個人是在這種孤獨的環境中是怎樣生活下來的,但是轉念一想,安從來都是一個人,在沒有體驗過什麽和哪個人在一起,或許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做孤獨吧。
每次晨間出門晚上歸來,安的生活簡單地就像是一張白紙。
“這個....我今晚給你做點好吃的可以嗎?”燕開庭走了過去,拿着安家中唯一一隻鐵鍋,架在了爐火之上,裝滿了熱水。
燕開庭雖然沒有下過廚,但是以前在燕府看也是看過的,何況在小有門,孟爾雅經常在院中爲他準備一些吃食,自己都是在一旁幫着忙。是以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雖不能說有多麽好吃,但總能改善一下安和自己天天吃紅薯的口味。
燕開庭利用安籃子裏面的那些食材做了滿滿一鍋野味湯,一邊做還一邊說:“啧啧,要是來隻兔子就好了!”
盛上一晚遞給安,安捧在手心裏小飲一口,頓時兩眼就放出光芒來,望着燕開庭的眼裏滿是欣喜:“真好喝!”
燕開庭哈哈笑着,撓了撓頭,今日自己也在外面修煉了一天,着實有些餓了,沒過多久,滿滿的一鍋湯就被兩人喝的幹幹淨淨。
吃飽喝足之後,兩人橫躺在床上,外面仍然下着雪,呼嘯作響,可以想象那徹骨的寒冷。然而在房内,兩人隻感受到融融暖意,燕開庭頭一次感受到了簡單地美好。
“安。”燕開庭輕輕呼喚安的名字,安轉過頭來,望向他,疑惑道:“怎麽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居住的地方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世界?”燕開庭喃喃道,感受到身旁的安點了點頭之後,便笑着道:“那裏....要比這邊複雜得多,會有雨天,晴天,下雪天也會有,并且,有很多樹木,花草,就像你去的那些域界一樣。隻不過,我居住的地方,有很多很多的人....”
“很多?”安疑惑地問:“難道有十個人嗎?”
燕開庭笑了一笑,搖了搖頭,道:“數不清,非常多,根本數不清。我有兄弟,朋友在那邊,還在等着我的回去。”
安沒有說話,靜靜聽着燕開庭講着。燕開庭思緒飄向遠方,道:“還有我喜歡的人,不知道她是否也在等我回去,但是我很想回去見到她。”閉上眼睛,燕開庭的腦海裏浮現出謝無想的面容。
“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地方,到時,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一看?”
安用一隻手撐起腦袋,看着燕開庭,道:“爲什麽?”
“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要帶我出去?”
燕開庭一怔,随即道:“你救了我的命,算起來與我便是生死之交,我不想我走後,你一人生活在這裏太孤單。”
安緩緩放下手,身子躺平在床上,沒有回答燕開庭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真的很想回去麽?”
燕開庭點了點頭。
“那你從明日起可以與我一同前去域界看一看,也許你會找到什麽方法吧。”安說道:“雪原上,真是什麽都沒有呐。”
燕開庭也點了點頭,其實,他早就有這種想法,隻是自己的身體前幾日還處于在一種無法全力舒展的狀态,飛到域界當中還是有些困難,想到這裏,燕開庭其實還很疑惑爲何絲毫沒有靈力的安可以随時随地想飛就飛上去,正準備問的時候,燕開庭就趕到身邊的安沉浸在了夢鄉之中,發出恬靜而均勻的呼吸。
燕開庭交叉手放在頭下,也閉上了眼睛,不久之後,就進入了睡夢之中。
翌日,燕開庭在安的呼喚下醒來,安站在門口,正在穿戴蓑衣,帶着帽子,燕開庭趕忙起身,揉了揉眼睛,問道:“準備走了?”
安點了點頭,道:“你會飛嗎?”
燕開庭點頭道:“會的,我可是上師境,自然是會飛的!”顯然,安對什麽上師境也是完全不懂,可以說,安連修行是什麽都不知道。
兩人走出門外,安望着燕開庭道:“上面的域界,其實并不像你從外面看到的那般平靜與美好,其實每一個域界裏,都蘊藏着極大的危險。”
燕開庭有些不解,既然上面有這麽多危險,安又爲何每日上去将自己置身于險境?
仿佛是看出了燕開庭的不解,安微歎一聲,道:“你看我,很多事情不明白,我看我自己,也是與你一樣。”
燕開庭點了點頭,沒有多問,隻是道:“今日我們去哪一個域界呢?”
半空中,各種各樣的域界仿佛雲朵一般擠在一起,根本數不清有多少個,密密麻麻的,燕開庭耐着性子數了數,少說也得在一千個以上,燕開庭頓時就隻感到一陣無語,這麽多自己就算沒日沒夜地去尋找,恐怕也得花上個好幾年吧。
不過,既然想要出去,總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燕開庭望了望,便指向一個看起來環境普通,看不出有什麽不一般的域界,道:“我們就去那個!”
在燕開庭的腦海中,往往最簡單的地方,往往就越是不一般。
安點了點頭,道:“這個我已經去過很多次,也不遠,我們便一起去吧。”
說罷,安便像是毫不費力一般,說走就走,轉眼間就已經來到了上空,轉過身來,隻看見燕開庭還怔怔地望着她。
“怎麽了?不走嗎?”
燕開庭回過神來,哦了一聲,便騰飛上空,追随着安的身影,來到了這個域界。
在雪原上,可以看到域界都是包裹在一個個氣泡之内,但是走近一看,隻是一層透明的好似薄膜一般的東西,幾乎對人沒有任何的阻力,輕易地就穿行進去了。
兩人站立在一片草原上,極目遠眺,竟是一望無際,看不到邊界,而燕開庭在雪原往上看時,這個域界也不過隻有一個庭院般大小,若不是在這片草原天空之上隐隐還有着那薄膜的身影,燕開庭真以爲自己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走吧。”安招呼了一下,就朝着草原深處走去。極目遠眺,一望無際的草原間還有一條寬闊的大河,正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
安走的不疾不徐,一邊走,一邊四處觀察着草原,看到有什麽吃的,便采摘下來放在手上的籃子裏。此時已經沒有大學,安卻還是披着那厚厚的蓑衣,戴着草帽,顯得極爲笨重。
“要不,你脫了我給你拿着?”燕開庭提議道。
安卻搖了搖頭,道:“一會兒你就明白了。記住,跑的話,一定要跑得快一些哦?”
“什麽?”燕開庭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安所說的是什麽意思,就直感到腳下一陣震動,頓時他就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安則是半蹲在地,整個人都縮進蓑衣之中,隻露出一雙眼睛來。
“安!安!”燕開庭大聲呼喚着安,卻隻見安根本就不理會他,蹲在那裏,就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木樁。
頓時傳來一陣怒吼,燕開庭還沒分辨出這怒吼來自何方時,眼前的景物就是一陣扭曲,随後,從裏面鑽出來一個虎頭蛇身的怪物出來。
燕開庭見過的兇獸還真不少,這麽醜的還倒是第一次見!!
隻見那怪物足有小山一般巨大,一個虎頭就有幾個水缸般大小,猙獰着面容望着燕開庭,後面的蛇身渾身遍布着鱗甲,在陽光之下泛着玄光,一聲怒吼,張開巨嘴露出獠牙,向着燕開庭就沖了過來!
燕開庭措手不及之間轉身就跑,現在他終于明白安所說的跑得快些到底是什麽意思了!!隻見這怪物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蜷縮在蓑衣之中的安,一門心思追着燕開庭,心裏一陣暗罵,安這小妮子也太不夠義氣了,可是這怪物,怎麽這麽死心眼兒呢?!
燕開庭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方才他是完全沒有準備,等他緩過神來之後,泰初錘便已握在手中了,一聲詫喝,頓時一團雷火就轟在那怪物的虎頭之上,那怪物吃痛,就在地上使勁搖擺着身軀,頓時大地就有震動起來。
那怪物掙紮一番,又擡起頭來,狠狠盯住了燕開庭,燕開庭心想這怪物應該長這麽大還沒被人打過,此時心裏對他也應該是有所忌憚,不會随意再起攻擊,可是沒想到,這怪物将死心眼兒發揮到了極處,非得盯着燕開庭就是一陣一陣的攻擊。
一會兒過來咬燕開庭,一會兒有擺動着巨尾将燕開庭狠狠掃到一邊,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隻是這些招數對于燕開庭來說的确算不得什麽,不僅每一次都能輕易躲開,還能在其中間隙發出不斷地攻擊。
那怪物是越大越起勁兒,燕開庭也被燃燒起了鬥志,與它纏戰了一段時間,過了片刻,燕開庭也覺得玩夠了,便準備給那怪物緻命的一擊!
之見燕開庭騰空上天,高高舉起泰初錘,整個人向下倒立着,泰初錘上青光乍現,頓時出現一陣蓮花的光暈,随着燕開庭的一聲詫喝,一招“蓮花降”便落在了怪物的頭上。
如同巨山一半一般的力量就壓在了那怪物的身上,怪物頓時就動彈不得,倒在地上,燕開庭迅速飛下身來,朝着怪物腦袋上就是猛捶一陣,那怪物嗷嗚一聲,頓時就沒了氣兒。
燕開庭正松了一口氣,隻見那怪物的身型在他面前化爲一陣飛灰,消失不見,一顆珠圓玉潤,渾身散發着幽幽光芒的墨色珠子,就懸空在燕開庭面前。
燕開庭走上前去,拿住了那顆珠子,就隻覺得手上傳來一陣異樣的冰涼氣息,整個人的精神都爲之一震。
“原來你這麽厲害!”安站起身來,緩緩向燕開庭走來。
燕開庭白了一眼她,佯裝生氣道:“真不講義氣,自己有個保護罩就不管我了?”
安嘟起了小嘴,眼珠一轉,就把自己的草帽取下來遞給了燕開庭,道:“喏,這個給你,蓑衣我可隻有一件。”
燕開庭卻是笑了笑,接過帽子又給安戴上,道:“看見了吧,我很厲害的,不需要這個東西。”
安點了點頭,道:“你知不知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燕開庭望了一眼手裏的珠子,搖了搖頭,其實自己也正想問來着,自從拿到了這顆珠子,自己頓時就覺得精神倍足,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曆了一場戰鬥的人一般。
安望着燕開庭道:“這是他的靈魂。”
“啥?”燕開庭已經,總覺得安在逗他,他也不是不知道靈魂這一回事,但就覺得手中的這顆珠子就是靈魂,也太牽強了一點吧。
但是安卻是萬分肯定,道:“就是靈魂,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對,就這樣握着它。”
燕開庭按照安的指示握住了那顆珠子,閉上眼睛,沉澱下自己的思緒,頓時一股清涼的感覺就從手心慢慢進入到身體内,然後眼神道自己的腦海中,燕開庭的腦海裏,就出現了一幕幕畫面。
那都是這隻怪物的回憶,畫面的最後,定格在燕開庭将其殺死的那一瞬間。
燕開庭睜開眼,攤開手心,隻見那珠子的光芒變得黯淡了,整個形狀也小了幾分。
“這...這是怎麽回事?”燕開庭十分驚訝,自己什麽也沒做啊。
安卻捂着嘴笑道:“你已經吸收了它的靈魂之力啦。”說完,安就對着燕開庭手中的珠子一吹,那珠子便化作飛灰,消失在了天地間。
“靈魂之力?”燕開庭仔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内在,果真,自己的靈魂強勁不少,體内的真氣也像是補足了力量一般,運行十分有力,燕開庭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好似聽見咔嚓一聲,自己體内的某個東西好像破碎了。
随即,一股強大的力量噴薄而出,燕開庭頓時感覺自己快要被那股力量給脹滿,恨不得狠狠地跟人打上一場!爲了平複體内的這場震蕩,燕開庭當即就坐下身來入定,調動出青華君留下來的道法,在心中不斷誦讀着。
也不知經過了多長時間,燕開庭的腦海中仿佛繃着的一根玄此時被剪斷,燕開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一步就買進了上師境第三重,跨過了“降”境。
睜開眼,燕開庭長舒一口氣,體内已經平複許多。方才的那種感覺真是奇怪,好似體内的靈魂力量就要将自己撐爆,自己不得不運用道法來消耗或者壓制它們,就像是在催促自己一般,自己就這樣邁過了上師境第三重。
燕開庭也是大喜,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成爲了高階上師了!
站起身來,燕開庭呼喚着安,卻沒想到安早就走到了遠處,正專心地在草地裏尋找着,根本就不關心燕開庭。
“安!安!我變成高階上師了!!我已經邁過第三重境啦!!”燕開庭一邊跑,一邊朝着安揮手。
然而安卻是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似乎也完全不關心,隻是問道:“那你找到了嗎?”
燕開庭一愣,“找到....找了什麽了?”
“回你原來的世界?”
燕開庭揮舞的右手在空中停下,臉上表情僵了下來。
對啊,自己成爲了高階上師又怎樣.....回不回得去,還是個問題啊!!
然而,燕開庭不知道的是,此時在外面的世界,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與妖神的那一場大戰,付明軒身受重傷,被尚元憫和墨劍英帶回到泗水城,安置在了墨府中,由墨姝日日夜夜好生照料着,而尚元憫則是向小有門發出了無數道傳訊符,與門内制定了一系列的對付妖神的計劃。
自從謝無想回到小有門後,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了門内的長老們,就在這段時間,門内也傳來了喜訊,無憂真人就此邁入尊者境界,這對于如今的小有門,可謂是關鍵的一筆!
一個尊者的重量,是好幾個真人都無法相抗衡的!無憂真人在此關磨砺數十載,終于在此刻爆發出來,整個小有門都覺得勝算在握了。
尚元憫在千裏之外也得知了這個消息,自然是喜不自禁地告訴付明軒,然而這段日子付明軒卻一直有些頹喪,不愛說話,也不願見人,就住在墨府爲他準備的廂房中,平日裏都由墨姝好生照顧着。
付明軒半躺在床上,他已經好幾日沒有入眠了,隻要一入眠,腦海裏就會浮現出燕開庭的身影,從蹒跚學步,到牙牙學語,到孩童的天真可愛,再到少年的頑劣不堪,再到現在的燕蕭然,他成長的每一個階段,都深深印在付明軒的腦海中,怎麽都忘不掉。
“墨姝....”罕見的,付明軒第一次叫墨姝的名字,讓端着一壺熱茶的墨姝吓了一跳。
“在的,付首座。”墨姝放下手中的茶盞,就蹲在了付明軒面前,付明軒也不看她,眼神不知落在何處,嘴裏喃喃道:“你可曾...有什麽懷念的人麽?”
墨姝擡起頭來,第一次在付明軒臉上看到了悲傷的神情,她好像用自己的手指将付明軒的悲傷神情揮去,此時的他,前所未有的柔軟。
“自然是有的,在我豆蔻之年時,母親就去世了。”
付明軒将頭轉過頭來,望着她,道:“你有多麽想她?”
墨姝的回憶在那一瞬間飄向了遠方,還記得母親去世後的那一段日子,她夜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母親就對她笑着。整個人,就像是淋了一場大雨一般,病了好多些時日,在父親的細心照料之下,才漸漸好轉起來。盡管已經過了五年之久,一提到母親,墨姝仍然覺得心口一陣發痛。
“不能睡覺,無論如何都揮散不去母親的身影。直到現在一想起她,她的笑容,她的聲音,都還會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淚來....”說着,墨姝就背過頭去,擦了一下淚水。
付明軒看了她一眼,道:“我如今,也有懷念之人....和你一般,不能入睡。我有時候會想,也許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是我的劫數。”
墨姝有些沒有聽懂付明軒所說的話,隻是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他,她知道付明軒此時應該很想與人傾訴。
“或許,我不該讓他卷入到這場紛争當中,或許,根本就不該讓他進入小有門。若是不進入小有門,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從沒有想到,他就這樣在我面前死去,我卻連他的屍首都無法帶回來。”
付明軒當日被妖神一擊之後整個人就暈了過去,是被尚元憫帶走的,後來自己醒來之後要去尋找燕開庭,卻被尚元憫告知墨府已經派了府内的精銳去尋找,就連自己也親自去過,但都未曾見到燕開庭的身影,甚至連一絲氣息都感受不到。
墨姝沉吟片刻,問道:“可是未曾尋見?”
付明軒點了點頭,道:“根本不見庭哥兒的身影,連氣息都沒有。”
墨姝低下頭來,好似在想些什麽,過了許久,她擡頭望向付明軒,道:“付首座,小女有一話,不知當不當說....”
付明軒擡了擡手,示意她說下去,反正不過就是安慰他的話了,這種話,這幾日來尚元憫已經說得太多太多了,雖是無用,但聽了也無妨。
“小女子有一日獨自去翡翠山曆練,那還是兩年之前,那時,小女子功力尚淺,連上師都不是。”
“到了翡翠山,進去之後雖是感到一陣爽朗,但心裏其實十分擔心,因爲在那翡翠山中,我的感知就像是被完全屏蔽了一般,根本不起作用,隻能憑借肉眼去看,漸漸地,小女子便在那山中迷了路,怎麽走都走不出來。”
“是以那一晚,小女子不得不一人獨自呆在翡翠山中,等待天亮之後會不會有别的修行之人上山來曆練,自己也好問個回去的路,沒想到就在那一晚,便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聽到這裏,付明軒就有了點興趣,看來這墨姝好像知道點什麽,付明軒道:“然後呢?”
見到付明軒有了興趣,墨姝便道:“說來也是奇怪,我睜開眼,見不着,閉上眼,卻無比清晰地看見了。”
“好像是一個個漂浮在天上的城市...不對,不是城市,根本就沒有人,然後就是漫天大雪....”
“秘境?”付明軒有些疑問,但是從未聽說翡翠山有過秘境一說,并且,按照墨姝的說法,和秘境也不大相似。
爲何閉上眼就看得見,睜開眼卻看不見呢?
墨姝繼續道:“當時,我以爲是幻覺,漸漸地也就睡去了,隻不過第二天醒來時,我的身上竟全是落雪,而那一夜,翡翠山根本就沒有下雪。”
付明軒皺了皺眉頭,發現此事并不簡單。
“你繼續說。”付明軒道。
墨姝點了點頭,繼續講:“當時醒來,我也非常驚訝,恰巧這時就碰上了另一位在翡翠山曆練的道長,他看我渾身濕透,卻天無降雨,心裏也是奇怪,便于我說了這樣一段傳說。”
“什麽傳說?”
“我那時也是年紀小,再加上那一晚給凍壞了,傳說額具體内容已經不大記得,總之就是說翡翠山中有一扇大門,通往另一個世界。聽着也聽玄乎的,當時我一心隻想下山,回到泗水城之後,生了一場大病,就将此事漸漸淡忘了,若不是您們與爹爹回來提起翡翠山,我也還記不得這件事。”
付明軒點了點頭,随即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便望着墨姝,道:“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墨姝迎上付明軒的目光,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确,墨姝一點都沒有說謊。雖然墨姝不敢确定,但是我總覺得....”
“總覺得什麽?”
“或許您所牽挂的那人,是去了那個世界.....”
聽到這裏,付明軒竟是輕笑幾聲,居然伸出手來,在墨姝的黑發上一陣撫摸,問道:“難道你認爲,這世界還有幾個不成?你所在的是一個,而另外又存在一些?”
墨姝臉色一紅,低下頭去,道:“墨姝不知,墨姝隻是猜測而已,這世界如此之大,如此奇妙,其實墨姝就能看透的?”
付明軒朝她擺了擺手,道:“你雖然已爲上師,但是在悟道之上仍是修行不夠,有些事情還是不要過多去想,專心悟道才是根本,你若有什麽困難,盡管便來找我,好了,你先下去吧。”
聽見付明軒如此說,墨姝心下一喜,答應了一聲,便退出廂房,将房門帶好。
墨姝走後,付明軒望着她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若是她說的都是真的,那燕開庭或許沒有死?
但付明軒可以确定的是,那裏絕對不會存在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或許是幻境,或許就是以另一種比較奇特的方式呈現出來的秘境。
若是存在這種情況的話,燕開庭很可能就已經進入其中了,這對他來說,也不知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秘境之中多有兇險,他身受如此重傷,又怎麽能存活的下來。
付明軒動了一下身子,胸口便傳來一陣劇痛,那是妖神一擊所留下來的創傷,到現在自己都還不能行動自如。現在他的腦海裏隻有兩件事,那就是去翡翠山尋找燕開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相信親眼看着掉下去的人就這樣沒了,二就是一定要親手殺了妖神。
小有門内,正是忙碌一片。
飛靈峰上,弟子們逐漸得知了妖神放出要滅小有門全門的話語,便在長老們的安排之下進行着緊鑼密鼓地防禦工作,所有的弟子在此時都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來,就連平時不怎麽相來往的各個峰頭上的弟子,都開始連接起來。
共同的目的,就是對付妖神!萬一哪一天妖神回到了小有門,抵擋住妖神的攻擊不是目的,将腰身抓起來才是重中之重。此時無憂真人一躍邁入尊者境,更是給全門上下都提起了莫大的信心。
回到小有門後,謝無想交代完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之後,第一件事便是飛往空中庭院,坐在荷塘的蓮葉之上,在蓮葉荷花的精華潤養之下,開始慢慢療傷。
此次她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不僅是在身體上,在内裏,她說不出的地方,也産生了一些變化。而那些變化,就連她自己也不能知曉是什麽。
坐在蓮葉之上,任由其餘的蓮葉将自己包裹,這幅軀體,好像回歸了本真一般,竟開始慢慢愈合,變得新鮮活潑起來,流淌着的血液,依舊是那樣冰冷,隻是那顆跳動的心髒,卻變得溫暖起來。
“疼嗎?”腦海裏傳出一道聲音,渾厚有力的嗓音她已經聽了千千萬萬遍,那是來自她的創造者的聲音。
搖了搖頭,謝無想第一次沒有用自己的聲音去回答。此時她隻覺得疲累,想要在這清幽荷香中睡去,睡也不要來打擾她。
腦海裏,那聲音又問道:“恨嗎?”
謝無想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她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甚至,連恨的這種感覺都沒有。
那道聲音逐漸遠去,謝無想渾身一軟,便睡倒在蓮葉荷花之中。
蓮花做成的身軀,又能堅持到幾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