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戰線以主城城牆爲界。城市外延的法陣,整體來說是一個迷宮陣。
法陣啓動的時候,各個附屬小鎮的全部對外通道都會封閉。也就是說,隻要陣法不破,踏入陣中的魔物隻能順着留給它們的惟一道路,直撲主城,然後會被城市組建的戰隊拒于城牆之外。
這是修士們與魔物作戰千萬年得來的最佳經驗。
大部分情況下,這種驅趕戰術十分有效。不過魔物在前往主城的路上,總會有意外攻擊到迷宮内部,因此小鎮外延法陣的關鍵節點維護很重要。否則一個小小角落的破損,也可能變成潰堤之水。
燕開庭在東屯鎮“天工開物”分行有離心的時候,立刻收回工坊就是這個原因。分行是小鎮的關鍵節點之一,必須确保沒有人爲威脅。
人心沾了利益,有時就會成魔。在各州傳聞中,不乏有“聰明人”想借魔物之手鏟除異己,結果引發整個城市的悲劇。
而城外戰線的另外一大危險就是獸潮。
“逢魔時刻”是世界壁壘最脆弱的一刻,界外魔物會千方百計地利用這個機會,找到縫隙入侵。如果建木衆生身懷道種代表了生,那界外魔物就意味着死。
道種和魔物天生不能并存,一旦相遇,非生既死。
這樣扭曲的空間裏,大規模生死氣息的糾纏和絞殺,會極大程度上刺激到附近荒原上的兇獸。于是那些平時就以渴望血食的兇獸,更是會聚集、暴動,循息而來。
然而狂暴狀态的兇獸,感知會下降。雖說它們大多會被法陣氣息牽引,去攻擊主城,可仍有一小部分會無視陣法,直接沖入小鎮,那就隻能由各鎮組織修士自行解決了。
因此城外戰線通常是戰況最激烈,壓力最大的地方。玉京城的慣例,是由公舉聯盟所有成員按比例出強者和戰隊,分而據守四門。
近些年來,塗、燕、付、陸四家的帶隊者基本固定,都會派出自家的第一強者。
凡是大型法陣,都有陣眼,而大到一座城池連同周邊小鎮的,陣眼就是一個區域了。
玉京城在一千七百年曆史中,至少半數建築和街道拆建過。
不過無論如何變化,整座城市一直自覺地以陣眼所在的四象四時園爲中心,向四周放射狀擴建、改建。因此,直到今日,城市法陣的陣眼依然是玉京最中心的位置。
“四象四時園”整體外圓内方,四座代表了太陽、太陰、少陽、少陰的華表分立四角,其下遍植春桑、夏麻、秋芒、冬青,以喻四時。
這座園子的維護費用從城市稅收中出,除了四座華表構成的正方形院落不能進去外,四時樹林平時是對全城人開放的。因其景觀雅緻,吸引許多文人修士在此清談論道,頗有些高雅聚會場所的意思。
這種地方,燕開庭當然來得不多。
今天整座“四象四時”園連同周邊街區都極爲安靜,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普通城民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而各家的戰隊還沒到集合時間。
按照慣例,城外戰線需要先到位,檢驗無差後,再整合城内陣眼部分,最後輪到各個街區的自衛戰隊。
燕開庭繞着四座華表轉了一圈,默默打量周邊環境。他待要轉第二圈的時候,聽到不遠處傳來衣袂摩擦聲,但是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燕開庭一擡頭看見來人,就知道對方是故意弄出聲音,提醒他有人到來。
這個禮節周全的人居然是韓鳳來。
韓鳳來懷抱箜篌,迎風而立,身上白色法衣微微泛着藍光,臉上戴了一個似皮非皮的軟質面具,和法衣上閃動的微光一個顔色,遮住嘴唇之上大半面孔。
燕開庭看見是他,不由蹙眉,韓鳳來的名字并不在城主府發出的那份協防名單上。然而他來玉京的消息并非完全保密,戴個面具隻有欲蓋彌彰的意思。
韓鳳來招呼道:“燕主。”
他見燕開庭沒有馬上應聲,解釋道:“眼下戰事将開,我如果正式向城主府遞名帖,可能對大家來說更不方便。不過,魔物當前,既然遇上了,總要盡一分心力。”
燕開庭被說得一愣,他方才心中所想倒是有點枉做小人的意思了。
韓鳳來可不是普通人。“冶天工坊”與修士門派同列,本就是四門七派的七派之一。若論身份地位,韓家少主可比燕家家主份量重多了。
如果他攤開身份,正式拜訪玉京城,城裏一衆家族怎麽也得補上一連串正式禮節。而且城市風險大增,這麽一位人物在城裏出事的話,面對“冶天工坊”興師問罪,誰擔得起責任?若他是隐姓埋名來此的話,還能辯解一個不知者不罪。
不得不說,韓鳳來表現出來的性情極好,體諒、從容、大度。雖然貌似腼腆内向,但說過幾句話後就會忽略這個問題。
韓鳳來有時候在談話當中,回應慢一些,但并不是因爲猶豫不決,而是他語言表達似乎有些滞慢。可這個小小缺點沒有任何影響,當他完整說出自己觀點後,就會發現他極有決斷。
燕開庭躬身一禮,道:“韓少主周到。”
韓鳳來道:“叫我箫韶吧,更方便一些。”
燕開庭看了他一眼,除了應下似乎也沒什麽話好說。
接下來,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着,都不說話了,像是一時找不到話題。
沉默了一刻,韓鳳來道:“這座‘四象四時園’立意實在不錯,我觀玉京大陣,用的是‘星宿四象法’,好處是陣眼恒定,其餘部分卻可以依建築變化,局部調整,無需全部推倒重排。用在玉京這樣人口規模的大城,很是合适。在陣眼這裏又補充園林,以四時樹木的生之氣,來削弱魔物的死之氣,雖然戰時沒有裨益,卻對戰後清理有很大好處。”
燕開庭擡頭看看最近的一根華表,道:“哦。”
似乎他覺得自己反應太冷淡,補救道:“我很少來這裏,不太清楚。”
“噗嗤”一聲笑傳入兩人耳中,不知什麽時候付明軒從道路另一頭轉了出來。
兩邊雖然還隔了十多丈,但兩人說話并未刻意壓低聲線,以付明軒的耳力自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付明軒腳步一提,身影閃動,眨眼就站到燕開庭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話沒說出口,就直接“哈哈哈”笑起來。
而對面站着的韓鳳來除了耳尖通紅,面具下隐約可見,紅暈落入脖頸。早些時候燕開庭或許會以爲他是不好意思,如今最符合事實的猜測卻大概率是他在努力憋笑。
“大郎,你這每次都把天聊死的絕技,終于不隻是對着我發動了。”付明軒道:“難怪你追不到女人。”
燕開庭惱羞成怒,“哪有!整座仙迎橋上都有的爺的紅顔知己!”
這時付明軒來時的那條路上傳來熱鬧人聲,數名強者領頭,一隊隊修士走來。有些穿着統一的武士服,有些則佩戴徽章加以分别。
這是各大家族勢力的戰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