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典?原道訓?都廣》
雍州位于大陸北中部,從被稱爲世界北極的服玉山脈開始,西止于黑水,東接冀州,南望建木,有大河名荒,自雍州境内東西橫貫而過。
——《道典?地形訓?雍州》
玉京,背靠服玉山脈最南端的餘脈采津山。此城建立于一千七百年前,最初隻是一個供采玉工人、玉匠和玉石行商歇腳的小鎮,因出産的名貴美玉“搖津”是修者煉器的上品材料,就此逐漸繁榮起來。數百年前,玉脈漸漸枯竭,城市也從鼎盛開始衰落。然其憑籍位于黑水和荒河交彙處的優勢地理位置,着力發展貨運和貿易,又再度繁華。
——《雍州地方志?玉京》
雍州玉京,繁華通埠,正是春夏交替季節。
大雨後的天色,明亮中帶着通透,幹淨得就像新生兒的眼睛。
離碼頭最近的西城門向來熱鬧,即使在雨中都行人不絕,此刻雨停了不一會兒,就開始顯得有些擁擠。
西門入城大道兩邊的店鋪滿是客人,人聲嘈雜,夥計們努力往外擠,手裏高舉着下雨時收進來的招幌,想要找個空隙給支楞出去。
而已經站到門外的夥計則研究着,怎麽在人來人往中妥帖地把門前攤重新支起來。
忽然不知何處,有人舌綻春雷大喝一聲:“燕爺來了!”
隻見整條街道上,無論店家、客人還是行人齊齊一個停頓,如在水面投下一顆分水珠,原本鋪滿路面的人流從中間分開,翻湧着卷向兩邊。
西城門外,一道紅光挾着白雲自半空落下,踏上地面時,一記清雷般蹄音,近在咫尺的城樓都像是微微一晃。竟是能禦空飛行的靈獸?!
就在這片刻駐足間,依稀可見,騎手是個少年,一襲紅衣,袍袖翻飛,恍如烈焰升騰,身下靈獸皮毛色白若新雪,細密如雲霧,遠望猶似雲蒸霞蔚。
随即一人一騎如離弦之箭,起落之間就沖出足有十丈長的門道,朝着入城大路奔去。
待來人背影隻剩下個黑點,西城門外又狂奔進來一隊藍衣武士,清一色騎着黑項背棕的地行獸,也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就這樣向前沖去。
城門邊的驿站小廣場上有家茶鋪,地方隻夠擺五張方桌,十幾個條凳,生意卻是紅火。大多是才從碼頭上下來的外鄉人,長途旅行後喝口茶歇歇腳是件惬意事兒,初來乍到的還能順便打聽下風土人情。
這時茶鋪裏也是人頭濟濟,幾個熟絡不熟絡的,皮膚麥色,一看就是常年出門在外的旅人,在那裏低聲交談。
“這架勢,有大事發生?”
“哪能啊,真有事,阿貓阿狗的還敢把爺的名号叫那麽響?”
“兄台少見多怪,哪個城市沒幾個……咳咳……人物呢?”
“……這……異獸能在城裏這麽跑?”說話的人,口音聽起來像是來自大陸最東方的揚州,他聲調略高了點,于是前後桌都有人轉頭看過來。
“什麽異獸,那可是靈獸,雲夢骥聽說過沒有。”靠門一桌上就有人讪笑,“玉京和其它地方的規矩是一樣的,不管人還是獸都不能禦空,沒看燕爺在城門外就落地了。”
這句話立時帶起來一陣心照不宣的低笑。
大陸上的城市都有防備魔物的禦守法陣,無論修士還是異獸皆不能在城市範圍内飛行,這是常識。即使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人、尊者也不會故意打破規則。
發問那人一窒,顯然他擔憂的是異獸會不會踩傷人命,可不是連城市禁飛都不知道的鄉巴佬。
就在這時,前方街區隐約傳來驚呼聲,仔細聽,夾雜着一些重物傾倒、人群奔跑、還有一兩聲地行獸的嘶鳴。
若有人一直在高處觀察那兩波騎者,就可看到這樣一幅街景。
先行的紅衣少年,雖然在城中不能飛行,但每一次起落輕盈如雪落,準确地從人群空白處躍過。
可後面那隊藍衣武士就沒這麽好的本事了,長街前半段驚險萬分踏過,後半段的人群聽到消息遲,避得也慢,一連掀翻好幾處攤子,滾倒數名行人,萬幸的是無人被地行獸直接踩中。
茶棚裏衆人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動靜是縱馬驚了人群,大多現出了然之色。
那揚州人動了動,像是又有什麽話要說,旁邊的同伴突然伸手拽了他一下。
先前讪笑那人,眼珠一轉,略提了提聲音,道:“諸位離家在外,家中老母賢妻幼子所求無非平安二字。故而每到得一地,且謹記‘入鄉随俗’四字。”
有人聽得有些意趣,就接着話頭問:“玉京又有什麽鄉俗?”
那人笑眯眯,打開桌上的包裹,裏面是兩片巴掌大小方形金石木,一柄黑底描金邊無字折扇,最後拿出來一個小缽,上書“财從口裏出”。
衆人恍然,這原來是個說書人,于是有往缽中放銅币,叫道來一段的,也有紮着手不給錢,卻拉長耳朵準備聽一聽的。
說書人并不計較,金石木在掌中靈活地翻了一轉,打出铛的一聲脆響,開始娓娓道來。
“如今凡在外行走的,到得一地,皆要記得去抄一張‘平安符’,亦即各城修道有成、極尊極貴的仙家門派和姓氏,若連這個都不知,隻怕不經意沖撞了,又怎能趨吉避兇,平安求财呢?”
“本城還好,不是修士之城,沒有仙門駐紮,又是通商大埠,因此規矩不多,行事活泛,隻要記住塗、付、燕、陸這四個姓氏的大族名門,也就夠用了。”
說書人又細細說了那燕爺的來曆。
與燕開庭本人方及弱冠的年紀比起來,這尊稱有些老成,實是因爲他的身份,乃雍州著名匠府“天工開物”的主人。老府主已過世,因此燕開庭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和塗家二公子塗玉永、付家大公子付明軒、金谷園商會玉京座主陸離并稱“玉京四公子”。
說書人口才便給,風土人情說得動聽有趣,提到真人真事,則不免春秋筆法。不過那位性情狂放不羁的燕爺,點花魁、養舞姬、好華衣美食,這愛好怎麽聽都是纨绔的意思。
守着茶水爐的掌櫃閉目養神,仿佛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耳邊那些聲音不管是憂民的、暗諷的、别有所指的、借場子賣藝的,他連眼皮都不掀動一下。
掌櫃面前排開十多隻盛滿大麥茶的海碗,旁邊放了個裝銅币的小簸籮,任由客人自己動手取水扔錢,不到海碗用光,他是不準備睜開眼睛的。
忽然掌櫃打了個激靈,他仍沒有完全睜開眼睛,隻掀起眼皮,撐開一條縫往外瞧。
不知何時,茶棚裏除了說書人,就隻剩角落一個布衣少年。這未免有些奇怪,茶客大多隻坐一碗茶功夫,前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此時近午,本是人流高峰,也該不斷有新客進來才對。
除非……
掌櫃從半開半合的眼角飛快往外面瞥了一眼,除非外面小廣場有人攔着,不讓人進茶棚。誰能在城門口,如此不動聲色地控場?
掌櫃似乎是打定主意,就不把眼睛睜開,權當自己睡着了。
這時,布衣少年起身,走到說書人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