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鳳栖梧：“我有隐藏副本的重要信息，在白棋宮裏等我。”

有鳳栖梧：“我已經到了黃昏樹林了，你們趕緊出來找我。”

——這是隊伍頻道裏的最後兩條訊息。

……

魏鳳詞選了片相對開闊的地方坐下。之前一直形影不離的小變此時不知到哪裏去了。

這裏的風景極好，與無主之河那邊寂滅破敗的氣息截然不同。

雖然樹林名字裏有“黃昏”二字，周圍也盡是些徐徐飄落的枯葉，但滿目金黃的景象卻不知爲何，總能給人以勃勃生機之感。

此時距離魏鳳詞被虛空之痕殺死還剩下二十三分鍾。他卻沒有任何舉動。約定好的信息已經發在隊伍頻道裏，其餘的三人卻沒有一個出現在這裏。

一切都顯得很奇怪。也很詭異。

魏鳳詞還是在等。他的時間不多，應該說，是已經迫在眉睫。

但他并不怎麽着急。

也許有人會比他更加着急。

在虛空之痕的倒計時隻剩下最後的二十分鍾時。附近的樹林窸窸窣窣地響起腳步聲。

那是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這裏的地形做得極爲逼真，由于滿地都是落葉，但凡有人走動，聲音都能夠在耳機裏聽得一清二楚。

而那聲音此前一直都沒有出現。說明聲音的主人同樣也在這裏等待了許久。

屏幕前的魏鳳詞輕輕笑了起來。他轉動視角。

徐徐走來的人，是MadHatter，瘋帽子。

那個瘋瘋癫癫的、穿着怪異的蘿莉NPC。

“你在這兒幹嘛呢？小老弟？”

瘋帽咯咯笑起來，她的聲音有着小女孩獨有的嬌嫩，是屬于很好聽的類型。但她說的話一直都像她的人一樣，不怎麽受人待見。

“我在等你。”魏鳳詞笑道。

“是嗎？不是在等你的同伴啊？”瘋帽的語氣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意外，似乎一個NPC也不會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她隻是一邊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一邊打着呵欠，道：

“你在紅心皇後那邊過得怎麽樣啊？那個老妖婆是不是很不受人待見，嘻嘻……”

“挺好的。”魏鳳詞答道：

“收獲……也許和你差不多。”

他話裏有話。

瘋帽卻好似沒聽懂，眨眨眼睛，拿着手裏的袖珍糖果傘戳戳腦袋：

“哎——我說，白女王那邊已經收到風，說紅心皇後的軍隊已經路過德拉沃鎮了，你們這幾個家夥，不去幫忙嗎？”

“就算你已經拔出了武器，光想靠偷襲的法子也是赢不了我的。”魏鳳詞忽然說道。他的語氣帶着笑意：

“你到現在都沒出手，是在害怕我的其他隊友埋伏你吧？這個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經私發信息讓他們離開了。”

瘋帽終于不再裝瘋賣傻，她的笑容收斂，看起來和方才那天真瘋癫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最開始意識到你這個人不太對勁，是在你殺死浩克豪德之後，和我們對話的時候。”魏鳳詞笑道：

“我記得，那時候小變——也就是我們隊裏的那個探險家，他問了一句‘這個人是NPC嗎？’最有意思的是，那句話是通過隊伍語音發出來的，也就是說，真正的NPC……應該是聽不到我們說話的。”

瘋帽沉默一陣，忽然笑笑：

“小東西心機還挺重哒。”

“以及，你出現的時機也讓我覺得很是奇怪，如果真的是要援助玩家的話，身爲NPC的你遲遲不出場，偏偏是在浩克豪德快要被我殺死的時候出來搶怪……”魏鳳詞說道：

“殺死了浩克豪德，我升到了六級。經驗看起來不少，但是以單人擊殺BOSS的獎勵來說，确實不太對勁。也就是說，浩克豪德的經驗，被你分走了一半，對嗎？”

瘋帽按了個聳肩的動作，不以爲然地：

“是又怎麽樣？況且，光憑這些，你就能斷定我對你們有惡意了嗎？”

“也是。”魏鳳詞笑道：

“我的隊友們都陷入了一個常識盲區，由于在剛剛進入副本的時候，看見的玩家隻有四個，就理所當然地認爲參與這個副本的人數隻有四人——畢竟，一個團隊副本的人數也是最多四人。”

他微微眯縫起眼睛：

“但是，我在遊戲開始前，認真看過《夙願2》的官網信息……所以我也有留意到，團隊副本的滿人數是四人不錯，但是匹配副本的玩家人數，其實是沒有上線的。”

“再加上你在對浩克豪德輸出時使用的技能……雖然是我沒有見過的類型。但好巧不巧的是，我除了浏覽過夙願的官網外，也在閑來無事時，看過一則論壇帖子……”

當時的魏鳳詞，僅是出于八卦心理，津津有味地看完了那一則名爲《S7大師段玩家預測一下新出的職業舞法天女到底是什麽東西》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其實就是對《夙願2》新放出的職業“舞鬥士”的預熱演示視頻作出技能講解和預測，說得還算是有理有據。

“舞鬥士的主手武器也是夙願2新增設的武器模型，據說叫做傘杖，是個結合魔法傷害和近距離攻擊于一體的職業，其定位相當于近戰的法師……這些特征，都和你在攻擊浩克豪德時用出的技能相吻合。”

“目前爲止你說的都沒錯。可是你還是沒有講到重點。”瘋帽子撇撇嘴：

“爲什麽，你就一定認爲我是你們的敵人呢？”

“這也是在前面的一個小時裏一直讓我感到疑惑的事情。”魏鳳詞無奈地笑了笑：

“雖然覺得你形迹可疑，但我也一直找不到你是我們的敵人的證據。直到後來，你說的一句話提醒了我。”

“哈？”瘋帽眨眨眼睛：“我什麽時候說漏嘴的？”

“在我們走到分叉口時，我問你既然是紅心皇後的座上賓，爲什麽會不知道我們的任務……你說了一句，因爲你是‘無間道’。”

魏鳳詞笑道：

“間諜這個概念徹底啓發了我，讓我把一些你還沒有出現之前的細節串聯起來，大概地猜到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第一點，我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就是，你的ID叫做MadHatter，也就是瘋帽子……但如果在已知你的身份并不是NPC，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玩家的情況下，真正的、作爲NPC的‘瘋帽子’到底去了哪裏呢？你的ID也是瘋帽，這隻是一個單純的巧合嗎？我思來想去，覺得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系統已經默認了你在這個副本裏的角色身份就是瘋帽子，而不是像我們一樣的外來人……所以，系統給你發布的任務，和我們這幾個玩家，也是獨立分開來的。也許，爲了給你這個身份，系統還特意模糊了你原本的ID，讓我們看見是瘋帽子的名字也說不定。”

瘋帽嘻嘻笑起來：

“我的ID在注冊的時候就是這個。”

“好吧。”魏鳳詞聳聳肩：

“那繼續來說讓我疑惑的第二點。瘋帽子在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原著設定裏應該是屬于好人陣營的，按理說，不該成爲我們的敵人才對……那麽，到底是出現了什麽事情，才有可能把一個好人陣營的NPC變成了對手呢？”

“第三個讓我疑惑的地方，就是這個副本的整體難度都不太對勁。無論是一開始遇到的惡狼，之後的浩克豪德，一連串的戰鬥都讓我覺得作爲讓玩家熟悉遊戲的初始副本來說，難度整體偏高了。這又是爲什麽呢？”

“第四個，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個疑點……既然這個副本是以‘愛麗絲夢遊仙境’爲原型……那麽……”魏鳳詞微微眯起眼睛：

“愛麗絲……去了哪裏呢？”

“在我經曆的遊戲進程裏，很多NPC的對話都透露過愛麗絲的存在，她在這個故事裏也是貨真價實存在過的人物，按理說，也應該成爲一個重要的、甚至是最主要的NPC。但是她一直都沒有出現，讓很多任務環節都顯得割裂了起來，瑣碎，沒有連貫性。”

“直到……”魏鳳詞深吸了口氣：

“我在紅心皇宮裏探索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衣櫃。”

“衣櫃？”瘋帽愣了愣：

“大兄弟，你在說什麽呢？腦子不清楚啦？”

“一個可以把人傳送到另一個空間的衣櫃。”魏鳳詞解釋道：

“我嘗試着鑽進那個衣櫃，結果被傳送到了剛開始進入副本時的那幢洋房裏。給我們帶路的那隻兔子解釋說，愛麗絲就是通過那個衣櫃，偷走了紅心皇後的茶杯以後，從紅心王國裏逃出來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

“從那時起，我的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假設。”

“這個假設，可以完美地解釋我剛才提出的每一個疑惑。”

“如果這個假設是正确的，那麽，我所知道的你做過的每一個舉動，都變得可以理解，而且有迹可循了。”

魏鳳詞微微眯縫起眼睛，深深地看了瘋帽子一眼。

他笃定地說：

“愛麗絲，已經死了。”

語畢。他又忽然自嘲地笑笑，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

“而且，愛麗絲是被我們幾個玩家殺死的。”